一天晚上,我无意间看到了室友写的一篇关于奶奶的文章。看完之后,那个晚上我失眠了,想起了我那已经走了十几年的奶奶。
奶奶是在我四岁那年因肺癌去世的。我听家里人讲,起初奶奶以为自己只是患了严重的感冒,为了给家里省点钱,就只买了些感冒药,没去做什么大检查。直到后来她开始大口咳血,面部浮肿,全身酸软无力,这才引起全家人的注意。把她拉到县城的大医院去检查,发现已经是肺癌晚期了。医生直接就跟家里人讲:“治不好了,回去准备后事吧。”奶奶也真的就如医生所说,回来没多久就去世了。这些都是后来爷爷告诉我的,按理说我已经四岁了,可关于奶奶的记忆还是这么薄弱。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关于奶奶死后吊唁的两个情景却无比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里,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早已不记得奶奶的面貌了,我记不清她的模样,记不清她的笑容。我只记得她躺在棺材里的时候是梳着两条麻花辫,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画面记忆尤深。还有一个场景就是村里的年轻人埋葬奶奶的时候,我听见我的姑姑告诉我:“捏捏,你去捧一堆土撒到你奶的坟上。”我乖乖地照做了,用衣服兜着一堆土把它倒在奶奶的坟堆上。这是奶奶走后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甚至都不知道难过和悲伤。我还记得自己高兴地拉着的我的小伙伴让她到我们家吃吊唁饭,我的脑子里都没有“死”这个概念。现在的我一想起那些场景,我就难过的想要掉泪。奶奶走了,可是我都没有和她好好道别。我长大以后曾问过爷爷:“为啥俺奶在我这么小就走了,我都不记得她了。”爷爷慈祥地看着我说:“不记的好,不记得好啊。”也许爷爷说的对,这种亲人离别之痛恐怕是深入骨髓,痛彻心扉啊。
我的小名叫捏捏,我在上文中也提到过。小时候的我并没感觉自己的名字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只是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小名是有多么难听。我不止一次地给家里人抱怨过我的名字,我大吵大闹地说我不想要这个名字,我要改名字。直到有一次爸爸告诉了我的名字的来历,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的名字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
爸爸说我的小名是奶奶给起的,而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奶奶怕我被别人欺负。奶奶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她深受农村封建思想的影响,因而也是个很迷信的人。她给我起这个小名就是想着以后谁要欺负我了,我就可以“捏”他。奶奶并没有什么恶毒的想法,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孙女长大处处受人欺负,她只是希望我能够有还击的能力。从我刚出生,她就在我身上赋予了美好的希望,我的小名里包含着她对我深沉的爱。后来当我知道了我的名字里所蕴含的意义,我不再认为它是一个很糟糕的名字,相反我会骄傲地把它告诉我的同学和朋友,现在有很多人都更愿意在生活中叫我的小名。其实它真的蛮好听的,不信你可以轻轻的叫上三四遍听听看。
我是家里面最幸运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唯有我受到了奶奶的宠爱。我的弟弟和我的表(堂)兄妹都是在奶奶去世之后才出生,只有我得到奶奶全部的爱。我现在长大之后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变得越来越少,我妈有时候就喜欢笑话我:“这丫头啊,心真硬。这么感人的电视都看不哭”。其实我也很感动,可就是挤不出眼泪。有一次我跟姑姑说我眼泪少的事,姑姑就开玩笑地说道:“你不知道你小时候多爱黏着你奶,不管去哪儿,你都要跟着。不让你去吧,你就使劲哭,哭的那叫一个惨。怕是小时候眼泪哭干了,现在没眼泪了吧。”说完还冲着我笑。我一脸窘迫地回道:“有这样的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从家人的对话里,了解到我与奶奶之间的深厚的感情。
还有一件关于奶奶的事是爷爷告诉我的。小时候的我一直都认为我的爷爷是个英雄,他会做木匠活,会修电视,会补轮胎,甚至还能做出可口的饭菜。我曾经夸赞过爷爷:“爷,你竟然会做饭,而且还做的这么美味。”爷爷笑着摸着我的头,给我讲起了他和奶奶的故事。
奶奶在得知自己得了肺癌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爷爷。那时的她已经病入膏肓,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她还是坚持着从床上坐起来,让爷爷把家里的案板搬到她的房间,用虚弱的语气教他怎么擀面条,怎么和面蒸馒头,怎么炒菜……她怕她走了以后,就只剩爷爷一个人了,儿女要外出打工,再没有人给爷爷做饭了。我听了爷爷的讲述,心里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再抬头看爷爷,发现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原来一向血气方刚的爷爷竟然也会哭,原来奶奶还是带着对家人的牵挂和不舍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终于明白了爷爷会做饭背后的秘密,也明白了亲人间的爱永不间断,这种爱总会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下去,延续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写我的奶奶,写的时候还是不免伤心流泪。她离我这么远,远到我都不记得她的模样;她又离我这么近,近到我一张口就从嘴巴里蹦出“奶奶”这两个字眼。小时候爷爷告诉我人死了会变成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给活着的人带来希望和光明。长大后有人告诉我这不过是用来安慰我的谎言,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我的奶奶就在天上看着我们一家,守护着我们,把美好和祝福撒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