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海棠袅袅弄胭脂

尤喜东坡居士笔下的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崇光二字,高贵独特,犹如宇宙尘埃中一阙明朗,在渺渺江湖上尽放光华,活出厚重而绚烂的造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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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袅袅,姿态万千,赏海棠,亦是可以万千姿态的。

烛下赏海棠,香雾空蒙,沁人心脾。想起川端康成先生的那一句: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是怎样的一种情愫,才会在静寂的夜空下独赏一朵花的盛放?大致是一种无我的凝视,一种对于美的感受力。

痴情于花,就在内心中刻下这花儿璀璨的笑靥,独那芳华,足以爱到骨子里。夜已深,人无寐,用虔诚的心看花,可揽自然明艳。

雨中赏海棠,像进入了空濛迷幻的境界。要的是绵绵微雨才好,虽有些许幽寂,也不失华美绮丽。朵朵海棠娇媚,待付春心如许。

古人有诗:“海棠经雨胭脂透”、“海棠烟雨闭门深”、“海棠赢得雨三花”……海棠和雨,似乎生来相依,在凡尘也要做脱俗的知音。她们小团簇拥,重葩叠萼,又各自高枝开放,宛如等待心中的雨,等待她们在人世间的俗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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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开,是萦绕在心头上久久未能散去的欣喜与盼望。年少时,认为海棠稀罕,如同杜甫的《赠花卿》所说:此曲只应天上有。那么海棠也只应梦里出现。海棠之美,不可亵玩焉。

客岁九月,在人大的藏书馆楼前偶遇海棠树,未到花期,故没有文学中的惊艳之感。在树下,我曾遐想海棠花开时的景象,那一抹粉,如花似叶,有时映着蓝天,冷傲地盛开;有时会伸向红墙,触到窗边,也会轻轻地探下头来,窃听花下的私语。年年岁岁,悲欢如常。

自此便在心中暗暗神往,是要心怀虔诚,立于大片的海棠花间独赏的,赏她赤白的风骨,赏它雅洁的灵魂。

今岁四月,春色芳菲依旧,唯不遇故人。朋友发来繁花满屏,方知藏书馆楼前海棠为红宝石品种。未绽开的小花苞有种蜡质光亮,坊镳她的保护伞,而她大抵颜嫩情柔,一触碰,就会划出一道道伤痕。如同女子严妆重彩,看似娇贵自得,其实只是一个掩饰柔弱的矛盾体。

终是开到荼蘼花事了,然我举眼四望无海棠。那就在心底种一个期盼的种子吧,待故人养成,再作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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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释惠洪《冷斋夜话》记载:唐明皇登香亭,召太真妃,于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曰: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

因而有了“海棠睡未足”的典故,东坡居士作有: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对海棠情有独钟,是要点了红烛,与海棠相持相守,在玩物中超脱,亦在超脱中玩物。

古来诗人多情痴,“睡未足”在韶华中被歌咏无数,仍然清丽尘绝。王立道诗仙姿冉冉娇红烛,妃子春酣睡未足。贵妃醉态,熏熏羞媚惹人起怜心,嫣然迥出凡尘。

有如红白互染的胭脂色,在春风裁剪的流光里,落一径繁红,令人醉心,宛若千年的惦念,叫人跌入长长一生的痴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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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震亨《长物志》中写:昌州海棠有香,今不可得;其次西府为上,贴梗次之,垂丝又次之。余以垂丝娇媚,真如妃子醉态,较二种尤胜。

蓦地想到张爱玲写人生三恨,其一是海棠无香。初读,只恐年少被那海棠无香误了柔情,“几经夜雨香犹在”,海棠极有气韵,几经风雨,仍旧馨香自留。

西府为上,贴梗次之,垂丝又次之。《红楼梦》第十七回: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金缕,葩吐丹砂。以是西府海棠之为上,贴梗色单,次之,垂丝身纤,又次之。

极是垂丝海棠可娇可媚,如妃子醉态,凌驾几度风月。人们常说,欲睹贵妃醉酒美态,就去观赏垂丝海棠之状。满院东风,吹展得胭脂一片,恰是海棠铺绣,满眼红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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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沾疏雨,胭脂尽吐。老去惜花心,相以花无语。在这样浓浓的春光里,思忆也好,哀怜也罢,纵它红颜颔首,两相对持,你当加添明媚,不负春盟,自凭栏数流光。

故而深春,总是要有海棠的才好啊,雨中赏,思悠悠,情切系之。在魂梦清白的现世里,赏海棠依旧,袅袅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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