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秦岭,以终南山最为驰名;终南山尤以九华山为峻秀;而九华山的灵气来自于西坡下遥遥呼应的终灵山。
说是终灵山,其实倒也不大,位于竹峪山梁南端的西侧下,曾经有当地山民居住于此。终灵的名气主要还是在于道观的存在,立意原本就是终南山中最有灵气的山峰。
道观起于何时,无考不详,但这并不影响其灵气的存在。我曾阅山无数,独有此处饱含着钟敏灵秀之气。这样的感觉常常萦绕在心头,令我产生去独居修炼一段时间的念想。
道观不大,正殿三间,坐北面南,红木格子门里,地母庄严地端坐正中位置,两侧各有菩萨,东西山墙上绘画着八仙图案。砂石的院子倒也平整,石桌子、木墩凳子虽简陋却也用着舒服。伙房在西侧南边,向北依次是寮房、柴火房和杂物库房。茅厕在东北方位,依东坡绝壁而修建。生活饮用的山泉水源就在院子的东南脚,清凌凌的泉水汩汩地流着。
我将随身带来的家什放在石桌子上,先给地母燃烛起香祭拜后,便推开虚掩着的寮房小木门,开始清扫起来。
还要说明的是,站在寮房的西边崖上,平视距离不足三百米处的终灵山西侧,跨过皂溪,就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让道观的院落每日里早早地进入到夜的景致,平添了神秘静谧的感觉。
待一切安顿好的了,我架起干树枝,去烧土石盘的火炕。缭绕的青烟依山空做背景,无拘无束地飘着,扩散着,淡了、淡了,终于无踪无影。坐在石桌旁,环望着这一切,不就是浮世沉寂下来的消静么?
顺其自然得大道,精其善修成良德。日复一日,沐浴在山风中,看云卷云舒,尤以西面的峭壁为背景,那云海翻腾游走,忽浓忽淡的胜景,如在血脉中不断跳跃、升腾变幻的血液,狼奔豕突地向前推进、推进。闲来爬上东梁南去,虔心地朝拜九华山上的地藏王菩萨;或者下到皂溪,溯源而上,过石梯子,听泉名谷应;也许沿着崖窝沟西南而游,去浸没在松柏的清香之中,感受沟内的奇特地貌构造;偶尔,也会向山外走走,来到白云菩萨洞处,与佛家谈天说地,取长补短。夜色下,掩上正殿大门,躺在寮房热腾的火炕上,任由夜风或急或缓,或静或啸,自然地享受在其间;听着奔腾的皂水不知疲倦地北去的声音,脑海中不时会闪现出“逝者如斯夫”的句子。
神台干净了,院落整齐了许多,荒芜的小坡地有了菜的绿色。朝拜九华山的香客、喜好爬山的人,不时有经过院落歇脚的,聊一阵子闲话,善良大方的,也许会给留下点水果、副食之类。我是以“人有盛情须当领之”的心意,在推脱不掉时,坦然接受。也有喜欢顺道的道友交流观点认知,我都是不呛不辩,以终灵山周遭为例,顺而引之,开通其点滴,指明其半毫,都是善进。
有一次,来了位四十左右的年轻人,说是他遍访秦岭的幽谷名胜、辟谷高道大德之人,均感觉差点润泽的灵秀之色。但当他从踏入皂峪口的太白山神庙起,就感觉此峪不同一般,定有仙岚灵气聚汇,祥瑞万千之象。
他曾经是东北毕业、学习建筑专业的大学生,在四川搞工程监理了多年,从与承包商发生质量纠纷,慢慢地变得世故起来,腰包鼓了,房子有了,但是心虚了,结不成婚了。但这一切,没有改变他的生活,日子依旧在吃着喝着、收着虚着的过了下去。直到“五一二”汶川大地震后,他惊醒了,是那一幢幢的高楼变成废墟,压砸得他似乎看见自己血淋林地身子被钢筋穿身而过。于是在躺了多日的思虑中,他明白了许多,看透了许多,接着他就辞退了工作,走向了大山沟。
我凝望着他,那带有残丝凶光、忧郁不清的玻璃体告诉我:年轻人很累了,是身心累,更是迷惘、焦虑之累。
我吟道:《诗经·大雅·荡》中,这样说的:“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那本意就是告诉我们说:老天生下众民,本来都是善的;出生后面对社会各种诱惑,很少有人能以“善道”自终。
他惊诧了,要留下来陪伴我住下去,更愿意劳作、自食其力,清静下来伴日月起落,我便答应了。
三日后,得知他东北老家有父母兄弟。但他的音讯和家里已经断了。于是我便在早餐的石桌边告诉他:你好好在此修道忏悔吧,我要下山了。
他问道:您去哪儿?不在此修炼了?
我说:修炼不一定要在山中。先修得孝经,顺着报恩的大道,孝敬父母,忠于国家。家、国事大,个人渺小。我家里还有老娘在,我在此独居的时间到了,还得下山回家去。
他低下了头,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环山路口,旅游客车站前,他欣然接受了我的相送。他要回东北老家去,重新开始新生活。
九华山留在了身后大山之中,终南山却在变大,变成秦岭,向东西延伸、延伸,横亘在华夏大地,贯通祖国的东西,背着南方,抱着北方,福荫亿万民众。
机缘是不可避免的,化成善缘,全在个性修为。我骑着那除了铃不响的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思索着。
二〇一五年九月七日于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