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弥漫,星光疏疏,天空出现薰衣草的柔美的颜色,在这个平静如水的夜色里。一群人,行走在水上,准确的来说,是一次大规模的撤离。我负着一个人的重量,却并不感到累,只感到身心的舒坦,整个身体处于一种恍惚而轻盈的状态,异常舒坦。
在波光琳琳的水面行走如同在地面行走一样舒坦。之前有人给了我一副眼镜,我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带上看看就知道了,”她微笑着说着。
我于是戴上眼镜,水面依然是那个水面,天空依然是那个天空,我一低头,一切都已不同,我犹如踩在玻璃上一般,水下世界犹如一幅巨型画卷在我眼前展开:水槽优雅的迎水波而动,有些淘气的小鱼藏在其中,河底的细沙粒粒可数,其中闪光的细沙也一览无余,有条鲜红的小鱼格外明显,它灵动的摆着尾巴,又如上弦的箭一般,一下子从我的左下角跃我的右下角的位置,又快速的从我的右边月到我的左边,我的实现随着他移动她的长尾多漂亮呀!
有时,我觉得鱼的尾巴是整条鱼的魂灵,它使鱼游动,与水共舞,与水草共舞,当它与水草共舞时,如同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和他沉稳好静的恋人一般,那个女孩子自由自在围着她的恋人转圈,想把他转晕,可他的恋人微笑着不说话,静静伸展着它的枝丫,这旷世之舞从有鱼和水草的时候就开始了,远远早于人类的最原始舞蹈,交际的舞蹈,现代酷炫的舞蹈,火热的探戈舞,像伸长颈的天鹅出水一般的芭蕾舞。
当我往前走时,我丢失了她,我丢失了她的舞蹈,像丢失了一块灵魂碎片似的,不过,人也只能向前走吧,尽管一路上也只会失去更多,失去到最后只剩下自己的孤独一人,只剩下自己和自己的心相濡以沫,最后投入死神的怀抱,把它黑色的斗篷披在自己的身上,把自己也失去了,交还给了泥土,换给了风雪雨水,换给了山峦峡谷,换给了大地,仅此而已。
再看去,深色和浅色的水草交织在一起,给人以色彩的和谐,走到哪里倒像是在看一幅永远也看不厌的画,移步换景,大自然这个最伟大的画家的杰作,竟如此摄人心魄,令人惊叹。
“这个眼镜还有调节作用哦!”
我细看,在眼睛的右侧有一个小小的旋钮,我往右旋动,眼前的图画渐渐细节化,鱼的骨骼,血管,内部肝脏,水草的植物结构,细胞壁,液泡,呈现在眼前,我往右旋回原来的位置,暗暗窃笑,这正是那些外科医生,动植物学家毕生所求的,但被我这个无欲无求的人得了,作为我孩童般探求的工具。我继续走着,在一小群人里,他们偶尔交谈几句,大部分的时间只是在行走。
我好像走了许久,背上的重量却并不让我感到累。正当我奇怪中,那个给我眼睛的女孩向我解释道我背的那个人的身上穿的服装使他得到了一种向上的浮力,抵消了一部分的引力,使人感到轻松,非常适合长途旅行,我身上也是如此。
这时,我细看了她的容貌,一同乌黑发亮的齐耳短发,一双大大乌黑如漆的眼睛,如婴儿般雪白的皮肤,双颊淡淡的绯红像是她旺盛生命在体内充盈,而在脸上的体现,最肥沃的土地才可以生出最娇艳的玫瑰一般,这充盈的绯红像是她生命的底色一般,像朝霞,像黄沙飞卷滚滚大漠中不灭的红日,像旺盛的生命本身。她身上的朝气似曾相识,我奇怪自己在哪里也接触过,不过极易被迷雾掩盖,再也找不到踪迹了。我以微笑作为回应,然后又进入自己的遐想中,毕竟美景适合心灵的冥想。
我流连于脚下水波澜澜,脚底却没有半分酸痛的感觉,像是离水面隔了一层距离,我欣赏着水低无尽的画卷,两岸草木苍翠,我张开双掌,让风从指间穿过,想捧起一把泥土,尘土从指缝流逝,如时光,如历史。
我知只写自然的力量都有上万年的历史,风,他吹了几千万年,几亿万年,拂过了远古恐龙的身体,拂过了亚里士多德,孔子,莎士比亚,老子,秦始皇,哥白尼,汉武帝,亚历山大的或智慧或雄才大略的脸庞,拂过了千千万万不知名或已被忘却的生灵体,听风,如听史,这一幅漫漫长卷的历史壁画,记载了古今多少事,多少倾城恋,多少将士恨,多少雄主梦,多少诗人情,多少生灵史;水,滚滚上将东逝水,浪花淘尽了英雄,君王,淘尽了贤臣,君子,淘尽了悠悠黎民,剩下的的只有飞花,无情的飞花被有情的诗人苦苦述诸哀愁苦恨,胸中激愤,飞花随水流打转,在不经意间就沾满了红尘,再不适宜作为无意识无情之物存活了,便随之枯死,葬身鱼腹或化为齑粉泥沙;时间,就更厉害了,就算雄才英主也害怕它,大限终结,一切逝去,包括完成的和未完成的。
在无限面前有限是如此的羸弱,更何况,是有限中的有限呢?顿觉自己置身于永恒的时间里,是沧海一粟,置身于无限的空间里,如沧海一粟,无论从时间上还是空间上来看,自己都被压榨得扁扁的,变成了沧海一粟之一粟了,但是这一粟却要去追寻那永恒,上帝笑了,庄子笑了,老子笑了,以有限追无限是人给自己套上枷锁,自己打开那毁灭世界的潘多拉盒子,自己在自己的头上悬上随时会落下的宝剑。
这时,我又听到另一种声音,有限却无作为,自己就真的是沧海一粟,有限追无限,那沧海一粟是要努力融入沧海,借沧海之力掀起那长风大浪,不负此生。我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直抵丹田,两种不同的声音分别从左右耳汇入脑中,战争,纷乱,我猛一睁眼,看到了太极图,此方为黑,彼方为白,于是心海中两股不同的声音交织,融合,化为整体,我感觉自己也成了一个完整的人,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天与水波相接的尽头有金光闪现,迎着它走,可以走到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