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件事是我一直想做的--写作与务农。如今我同时做着这两件事。作为作家,我和E·B·怀特不属同一等级,作为农场主,我和乡邻也不是同一类人,不过我应付得还行。在城市以及郊区历经多年的怅惘失望之后,我和妻子桑迪终于在这里的乡村寻觅到心灵的满足。
这是一种自力更生的生活。我们食用的果蔬几乎都是自己种的。自家饲养的鸡提供鸡蛋,每星期还能剩余几十个出售。自家养殖的蜜蜂提供蜂蜜,我们还自己动手砍柴,足可供过冬取暖之用。
这也是一种令人满足的生活。夏日里我们在河上荡舟,在林子里野餐,骑着自行车长时间漫游。冬日里我们滑雪溜冰。我们为落日的景象而激动。我们爱闻大地回暖的气息,爱听牛群哞叫。我们守着看鹰儿飞过上空,看玉米田间鹿群嬉跃。
但如此美妙的生活有时会变得相当艰苦。就在三个月前,气温降到华氏零下30度,我们辛苦劳作了整整两天,用一个雪橇沿着河边拖运木柴。再过三个月,气温会升到95度,我们就要给玉米松土,在草莓地除草,还要宰杀家禽。前一阵子我和桑迪不得不翻修后屋顶。过些时候,16岁的吉米和四个孩子中的最小的13岁的埃米莉,会帮着我一起把拖了很久没修的室外厕所修葺一下,那是专为室外干活修建的。这个月晚些时候,我们要给果树喷洒药水,要油漆谷仓,要给菜园播种,要赶在新的雏鸡运到之前清扫鸡舍。
在这些活计之间,我每周要抽空花五、六十个小时,不是打字撰文,就是为作为自由撰稿人投给报刊的文章进行采访。桑迪则有她自己繁忙的工作日程。除了日常的家务,她还照管菜园和蜂房,烘烤面包,将食品装罐、冷藏,开车送孩子学音乐,和他们一起练习,自己还要上风琴课,为我做些研究工作并打字,自己有时也写写文章,还要侍弄花圃、堆摞木柴、运送鸡蛋。正如老话说的那样,在这种情形之下,坏人不得闲--贤德之人也歇不了。
我们谁也不会忘记第一年的冬天。从12月一直到3月底,我们都被深达5英尺的积雪困着。暴风雪肆虐,一场接着一场,积雪厚厚地覆盖着屋子和谷仓,而室内,我们用自己砍伐的木柴烧火取暖,吃着自家种植的苹果,温馨快乐每一分钟。
开春后,有过两次泛滥。一次是河水外溢,我们不少田地被淹了几个星期。接着一次是生长季节到了,一波又一波的农产品潮涌而来,弄得我们应接不暇。我们的冰箱里塞满了樱桃、蓝莓、草莓、芦笋、豌豆、青豆和玉米。接着我们存放食品罐的架子上、柜橱里也开始堆满一罐罐的腌渍食品、番茄汁、葡萄汁、李子、果酱和果冻。最后,地窖里遍地是大堆大堆的土豆、葫芦、南瓜,谷仓里也储满了苹果和梨。真是太美妙了。
第二年我们种了更多的作物,差不多就靠着从自家树林砍伐的木柴以及仅仅100加仑的燃油过了冬。其时,我开始认真考虑起辞职从事自由撰稿的事来。时机选得实在太差。当时,两个大的女儿肖恩和埃米正在费用很高的常青藤学校上学,而我们只有几千美元的银行存款。但我们一再回到一个老问题上来:真的会有更好的时机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于是,带着老板的祝福,口袋里揣着作为累积津贴的半年薪水,我走了。
那以后有过一些焦虑的时刻,但总的来说,情况比我们料想的要好得多。为了写那些内容各不相同的文章,我为《体育画报》爬进过黑熊窝;为《史密森期刊》替参赛的一组组狗套上雪橇;为《科学文摘》调查过尚普兰湖水怪的真相;为《终点》杂志在明尼苏达划着小舟穿越美、加边界水域内的公共荒野保护区。
我挣的钱远比不上全职工作时的收入,可如今我们需要的钱也没有过去多。我挣的钱足以应付每月600美元的房屋贷款按揭以及一家人的日常开销。那些开销包括了所有支出,如音乐课学费、牙医账单、汽车维修以及大学费用等等。至于保险,我们买了一份低收入者的主要医疗项目保险。我们需要为每一个家庭成员的任何一项医疗费用支付最初的500美元。医疗保险则支付超出部分的80%。虽然我们仍要支付小额医疗费用,但我们的保险费也低--每年只要560美元--而我们给重大灾难保了险。除了这一保险项目,以及两辆汽车每年400美元的保险,我们就没有其他保险了。不过我们每年留出2,000美元入个人退休金账户。
我们通过节约开支而又不明显降低生活水准的方式来弥补收入差额。我们每个月仍出去吃一两次饭,不过现在我们光顾的是当地餐馆,而不是城里的高级饭店。我们仍去密尔沃基听歌剧看芭蕾演出,不过一年才几次。我们肉吃得少了,酒喝得便宜了,电影看得少了。铺张的圣诞节成为一种回忆,我们把完成稿约作为度假的一部分……
我想,不是所有热爱乡村的人都会乐意过我们这种生活的。这种生活需要一些特殊的素质。其一是耐得住寂寞。由于我们如此忙碌,手头又紧,我们很少请客。在作物生长季节,根本就没工夫参加社交活动。吉米和埃米莉虽然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但他俩大多数时间也呆在家里。
另一项要求是体力--相当大的体力。小范围里实现自给自足的途径是抵制诱惑,不去购置拖拉机和其他昂贵的节省劳力的机械。相反,你要自己动手。我们仅有的机器(不包括割草机)是一台3马力的小型旋转式耕耘机以及一架16英寸的链锯。
没人知道我们还能有精力在这里再呆多久--也许呆很长一阵子,也许不是。到走的时候,我们会怆然离去,但也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深感自豪。我们把农场出售也会赚相当大一笔钱。我们自己在农场投入了约35,000美元,要是现在售出的话价格差不多可以翻一倍。不过现在不是出售的好时机。但是一旦经济形势好转,对我们这种农场的需求又会增多。
但我们主要不是为了赚钱而移居至此的。我们来此居住是因为想提高生活质量。当我看着埃米莉傍晚去收鸡蛋,跟吉米一起在河上钓鱼,或和全家人一起在果园里享用老式的野餐,我知道,我们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求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