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走走停停,很多朋友问我花那么多时间,那么多金钱去吃别人吃腻的,玩别人玩厌的有什么意义呢。
曾几何时,旅行对我而言就是和景观合影留念,买纪念品,拍美食,照那些差不多的景色,差不多的房间,似乎只为了证明我来过,发朋友圈,静坐等待那一个个的赞...在菲律宾的海滩被暖阳包裹,在吴哥窟的清晨欣赏美轮美奂的日出,在马来西亚的雨林里感受毒昆虫的威力,在越南的靶场上端着突击步枪狂扫,在台湾品味肉鲜味美的花龙,在香港抵御免税的魅力,在首尔看原生态的韩国妹子,在希腊体会爱琴海的浪漫...这些,就是意义。
假如没有旁人的赞美和羡慕,没有任何人的知情和关注,我还会义无反顾的踏上旅行之路吗?当脑海中蹦出这个问题时,我却懵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勇气回答会或者不会。
有一年,在某国碧波荡漾的海面上,风平浪静,海水清澈,看着水中的鱼儿欢快的畅游,五彩斑斓的珊瑚映衬着海水的微波,此中平静,令人心旷神怡。就这样随着小船有韵律的飘动,惬意的觉得天堂也不过如此。不料,海上天气诡异多端,乌云们仿佛突然有急事一般聚拢而来,阵阵强风平地起,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丝直往面门扑来,小船被浪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心慌之余,回头去看岸边才发现,由于眼前的美景太让人沉醉,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已飘出岸边很远的距离,我们始发的地点现在看来就犹如空气中的一个点,那么的微不足道。看着远处的岸边,拼命拿浆划,在强风的阻隔下,船却只退不进。双手筋疲力竭,却绝没有划回去的可能性,此时彻底慌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祈祷船只千万别被海浪打翻,现在这一亩三分地就是生存最后的期望。在这时间仿佛静止的时空里,很多事情一闪而过,以至于当听见快艇的轰鸣声时我才恍然这不是在做梦。
一叶扁舟在茫茫大海上就如沧海一粟,脚下站立的薄薄木板就是生与死的边界,假使海浪吞噬了它,我们便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于这个星球之上,什么也不会留下。在无垠的星球上,在广阔的银河中,我们实在是太渺小了,问旅行有什么意义,那我们所做所想对于宇宙的时间长河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一次于泰国度假,出海浮潜途中,爬到船顶跳水,入水的巨大冲力把呼吸管冲进了海里,而我全然不知。上船后,工作人员操着地方口音很重的英语跟我说呼吸管掉了要赔钱,而我却半天没听懂,整船欧美人哄堂大笑。后来她连比带划了半天我才明白过来,顿时脸颊通红,就像上学时候上去答题,而站了半天却不知道正确答案,只能在黑板前呆呆站着一样。赔了钱后心情便顿时沉了,想起旁人哄笑的脸庞,顿时便没有了游玩的心情。后来旅程结束,下船后发现有一对夫妻和我们同住一个酒店,在回酒店途中说起这个事,才发现他们在几个小时的游玩途中早忘的一干二净了。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你心中认为的重要或尴尬的事,也许别人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为这个事还被朋友嘲笑了好久我有一颗玻璃心。这样的事情在别人眼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后,我不再狭隘的追寻旅行的和行走的意义,在去过的很多地方里,没有了晒照的包袱,我不再对当地的景观趋之若鹜。找一间干净无需很大的房间,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里作为一个当地人生活,听他们所听,看他们所看,想他们所想。长此以往,在异地有限的时间里,自己便和自己拉开了距离,当把自己看作是一个“他”的时候,眼光便会冷静。就如海边有人嬉闹,有人冲浪,而我独自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或看书,或发呆,偶尔抬眼一瞥,整个大海也不会因此缺了一角,甚至比在海中之人看得更加真切完整。
行走于别处,并非总是一帆风顺,或许有尴尬,或许有危险,或许有新奇,或许有惊喜。你无法去预料在旅途中会发生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幸福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行走在别处或许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越走越觉得自己渺小,在广阔的土地上,在繁华的城市里,自己不过是几十亿分之一的存在,在生活中努力构筑的墙壁被行走中的微光一点一点穿透,最后四分五裂,残垣断壁。而恰是由于这份渺小,它使得你谦卑,使得你不再焦躁,使得你不再急功近利。
慢慢的,对于很多旅行地的文化历史开始了如指掌,对于当地人们的生活习惯也略知一二,在外行走不会再觉得陌生和不安,而年轻时觉得必须赋予旅行的意义已然不复存在,我还是那个我,并没有大富大贵,生活自此也并没有平步青云。相反,它只带给了我一份微小的平静,这份平静让我知道在向前行走的过程中不必骄傲自大,因为比起太平洋,我很渺小。我知道遇到尴尬事时不必耿耿于怀,因为别人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知道遇到风浪时不必惊慌,三寸木板保全了生命,土地的厚重难道托不起你的身躯。
旅行就如读书,这个行为本身并不能产出任何物质,它不会直接给你金钱,不能直接给你名誉,更不能直接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觉得旅行能直接改变身边一切物质生活质量的人,大可不必劳财害命,安稳于家中,努力工作赚钱才是能改善物质生活的唯一途径。旅行不过是把看书的双眼变成行走的双腿,用自己的身体去丈量世间这本大书。它有时和蔼,有时狰狞,沿途有美景佳肴,也难免会有险象环生。
行走在别处更多的时候是一种精神桥梁的搭建,无关乎风景美食。相较而言,地域对人的影响力其实有限,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生存法则放眼全球大体如此,无外乎山中珍宝,海中野味略有不同。而更深层次的应该看到在行走途中或大或小的事物对于身心的塑造和改变。行走于别处不仅仅是从一块土地到另一块土地去感受风速的变化,温度的高低,而是透过行走去感受一个地方的传承绵延。在行走的过程中,最大的快乐亦是最大的收获之处便是沉于这不同之中,从不同之中发现不同的自己,它让你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开车不再争抢,遇事不再慌乱,说话不再急躁,思考不再极端。而这些很小的意思也许正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就如此时的我正坐在垦丁的海岸边,吹着海风,空气中夹杂着苦咸海水和海藻的气息,浪花猛烈拍击着海岸的声音环绕耳边。没有华丽的蛋糕,没有呼朋引伴的聚会,老婆早已沉睡,安静的小树默默陪伴着我,度过这无数生日里的其中一个。就像人们都是默默长大,努力成熟,一如头顶的星光一闪一闪,看不真切,但不正也在那安静并且努力的发着光吗?这数亿份微弱的亮光点亮了整个夜空,那其中之一分光亮是有意义还是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