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少年,迷惘

她是在奶奶的箱子里看见的那幅油画,时间有些长,白色的木制边框已经有些褪了漆,油画上那个撑着竹篙的少年正朝她微微笑,他身后是一片披着月光的芦苇荡,细细一瞧,似有几只白色的动物在河边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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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奶奶走了有五年了,唯一的亲人都去了,她更像一只漂泊在湖中心的小船,垄在迷雾里不知方向,索性乡邻待她很好,总不至于饿死。奶奶去的干净,只留下这一座带小院子的房子,她从中堂穿过将门两旁糊纸的窗子打开,窗上的白纸因长久没有换过而变得有些泛黄,边缘有些许地方已经微微卷起。连着中堂的是前后两院,她信步走到后院,院里的花草也因长时间没有打理而显得杂乱无章,院中的杂草有些已经长得有窗子一样高,墙壁上的爬山虎已经把院墙缠的看不见墙上的桃源图,西厢旁的腊梅开得正盛,枝头还有未融化的雪,好不娇艳。东面的月季却过了最盛的时候,堪堪能看却已经在草地上落下了几处花瓣,院中的昙花在白天尚未开放,但其中清香早已露出端倪,东厢旁的海棠树因无人修剪一枝已将将伸入耳房的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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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生前信佛,因此东厢房是礼佛的佛堂,从这里看去,朦朦胧胧的能看见忽明忽暗的火光,这是她前几天刚换的,奶奶生前总是隔三差五的到那里去,有时待一整天,有时只是进去再出来,无疑这烛火总是每天换一次,从不见熄灭,她依照老人家生前的遗愿将它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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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无数次走进这个小小的耳房,除了佛龛,香炉等礼佛用具外,再无其他,她也像老人家生前那样在此休憩,说不清是怀念还是其他的什么。她坐在蒲团上,将腿伸直,一直伸到香案的下方,冥神乱想时双腿不大老实的晃一晃,唔的腿一痛,她赶忙抽出腿,掀开明黄色的布帘便看到了那个古旧的箱子,她连忙挪出来,想看看到底内藏了什么乾坤。她掀开内个金属的锁扣,发出哒的一声响,箱子被打开了,她不由失望,因为里面净是一些个经书,她将一本竖放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拿出来,百无聊赖的翻开来看,扉页上用钢笔写的一行小字: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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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佛龛中的金身如来拈花的手指微微颤动,面容上安详平和的表情也变得似笑非笑,似喜非喜,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她看见箱子里那是一幅油画,只露了一点点深蓝的油彩,她将经书悉数拿出来,这画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容,她一下子惊叫出声,这是怎样的一幅画,皎洁的月光柔和的照耀着大地,萤火,芦苇丛,映着它影子的水面泛着点点波光,那少年面容清朗,一身黑衣立在船上,撑着竹篙朝他浅笑。那样真实的画,每一物的肌理细致致分毫,甚至能看见少年衣裳的纹理,恍惚间便潜入了另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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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墨蓝色天空上的风云翻涌,浮云半掩着明月皎皎,游鱼在云中窜来跳去,苍龙也在其中畅游无阻,她站刚到小腿的大湖里,脸上的神色近乎迷茫,她鼓着腮帮子,又怔怔的望着远处芦苇荡里的山羊,脚上传来的凉意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这是怎样的世界,她分明能看见那些生物脸上自由快活的神色,动态。迷茫使她愈加困惑,忽听见远处传来的歌声: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那声音清澈澄明,像她所处湖水一样透人心扉。月光下,那少年仿佛乘风而来,披散着一身清晖,撑着船儿一点一点向她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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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怎么,浑身突然僵硬起来,眼眶莫名的涌出泪来,眼神里流露出温情的颜色,那少年此时已到她面前,他轻轻地弯下腰,手抚上女孩的面庞,柔柔地替她拭去泪水。他的手放在她脸上时,她感到了他手指的粗糙,冰冷,那冷使她打了个寒颤,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少年面容姣好,五官清朗却柔和,眉眼含笑月光散在他的面庞,分不清天上月亮与他的距离,仿佛他是月月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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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眼神示意她上船,她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那少年依旧温润,一带将她带上了船,船棚里一只挂着彩色铃铛的白色山羊露出个脑袋,咩咩的叫唤两声,那少年朝它招招手,那只山羊便灵活的用嘴将竹帘掀开来,女孩看着少年,见他仍是微笑着看着船棚的方向,那山羊好像十分通人性,见她进来往后挪了三分,她在那船板上坐下才蓦然发现对面的船板上是一只羽毛漆黑的乌鸦,它在阴影里只见得小小的身形,月光从船棚外投进来,明暗不辨,依稀可见它的身上戴着挂着许多五彩的铃铛,与山羊颈上的如出一辙,她有回身看着身旁的山羊,她才看真切山羊背上的盖着一块毛毡布,四角也是那种五彩的铃铛,边缘是一行小字: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铃铛却一个都没有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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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船行进一片芦苇丛,眼前的景物在雾气的笼罩下变得模糊,船上的少年又唱起歌来: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她向外望去,此时芦苇不见,少年也不见了踪影,周遭雾气环绕,她本就惶恐的的心再次紧张起来了,她走到船头将一只脚探进水中,依旧是冰冷的水,不是预想中柔软的淤泥,而是冰冷的湖水。她猛的一下抽出脚丫,跌坐在船上,眸中的惶恐看的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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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船上的山羊和乌鸦全部跑了出来,身上的铃铛开始叮铃作响,雾气愈加浓重,少女脸上的惶恐慢慢消失,她将乌鸦和山羊身上的铃铛尽数拿下来扔进水中,将白毛毡布向天上扔去,顿时云开雾散月亮露出了整个圆圆的脸,那少年撑着竹篙向她微笑,轻轻一拉将她带入镜子一般的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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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一阵下坠,恍然间,望见海棠花瓣飘落下来,院子里杂草丛生,花儿已破败不堪,回身看去佛堂里火光早就因昨天没有点燃而熄灭,墙上的爬山虎几乎盖住了墙上绘的江山图,低头时,怀中,画里少年朝他微微笑。佛堂里香案上的心经翻开扉页,佛龛中的如来拈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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