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人生甚苦,苦四季变化,苦悲欢离合,苦生老病死,苦茶米油盐。
在昏黄灯光下,夏季闷热不堪的图书馆里,电风扇吱吱呀呀的转动着,戴着老花镜的守门大爷在书台上昏昏欲睡。
我坐在最后一层书架的地上,拿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这句话,突然间忆起了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人生,是有多苦呀。
记忆中,那时的我大约才14岁吧。
我不是父母亲朋眼中最聪明伶俐的孩子,但一定是最懂事的孩子。
其实每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都是因为有肆意妄为的资本。他们或是有些富裕的家庭,或是极其宠溺自己的父母。正如一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少年时,母亲最爱做的事就是和父亲在电话里吵架。咒骂与埋怨充斥了我青春期所有的记忆。
后来,母亲老了的时候,谈起这段时光,问到,当年我和你们爸爸失败的婚姻,有伤害到你们吗?我笑着流下泪来,"当年,我还小,哪有什么记忆呀。"
其实,妈妈,我这一生骂人的词汇都是那时从您那儿学会的。可是我知道您有多爱我。如果不爱的话,您大可以选择离婚,另嫁他人,可是您可知道,您这些年苦苦坚持换得的只是,我的档案表里,家庭情况那栏填的不是"父母离异"罢了。
您以爱之名,却又伤我至深。
幼时的我,查言观色的本领是无师自通的,偷偷听着家中的七大姑八大姨说着哪家的媳妇跟人跑了,谁家的孩子又是抱来的。看着为了生活中的一点点利息,大家又是如何的唇枪舌箭,大打出手,其实只是年代作祟。
那时我冷静地不像一个孩子,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时,甚至于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小怪物。
其实我只是在用着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罢了,毕竟人生本就是一场冒险的旅程。
9岁那年,上学的某一天,具体是哪天我已不太记得。
乡下的小学,总是会让人在学校午睡。每天班上都会抽两个同学去讲台前看着同学午睡,不让他们打闹。
我翻阅着从学校破旧图书馆借来的一本书,坐在讲台前,偶尔看看底下坐的同学有没有不睡觉的。
另外一个同学叫思敏,被教数学的齐老师喊去办公室讲解习题,迟迟未归。尿急的我在她还没回来的时候,跑去了厕所。
上完厕所后,我绕近路穿回教室,经过齐老师的办公室。我突然听见压抑的哭泣声,好奇心驱使下,我趴在窗台口,悄悄的往里看。
那个叫思敏的同学被齐老师抱在怀里,她在压抑的哭泣着,说着:"老师,我要回教室了,我真要回教室了。"那位齐老师还笑着说:"回什么教室,老师这里不好玩吗?"
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看见的最龌龊的场面。
9岁的自己,真是蠢的可以。我满脑子疑惑地从窗台上悄悄退下来,轻手轻脚地跑向教室。生怕那位平常最严厉的齐老师,会逮到我值班的时候跑出来。
回到教室里,过了许久,思敏才回来,眼圈通红。我轻声地问她:"思敏,你怎么哭了呀?"。思敏只是小声地啜泣着,生怕吵醒教室里的同学。
看着齐老师走进教室,我赶忙跑上去报告:"齐老师,思敏她哭了,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说。"
"没事,我刚才看见思敏上厕所地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大概是摔疼了吧。"
我跑到思敏旁边问道:"思敏,你还疼吗?"
"不……不……疼……了。"她突然大声哭起来了,教室里的同学也都被吵醒了。
"思敏怎么了,她怎么哭了。"
"她上厕所的时候摔倒了。"
"摔到了还哭鼻子,我上次腿骨折了都没哭呢。"
"你还说呢,上回你是自己非要放开自行车扶手,车翻了骨折了,你怪的了谁呀?"
小小的教室里,一片温情。
那个学期结束后,思敏转学了,谁也不知道她转去了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转,包括我,或许齐老师知道吧。
在小学毕业时,那个齐老师因为猥亵未成年少女被判刑了,事情的导火索是一个女孩的自杀未遂。
乡下的小学,学生之间的家总是住在一起,彼此之间很是熟悉。那个女孩是我们村子里的,很漂亮的小姑娘,经常"姐姐,姐姐"得喊着,跟在我的身后跑。
她才只有9岁,和当年的思敏一样大。
如同当年的思敏,这个叫贞贞的女孩也不敢告诉父母。她没有哭求父母转学,反而选择用自杀这样的方式来抹除耻辱。
大家流传说,她是割腕自杀的,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绝决地用刀片划向了手腕。
她被送往医院后,父母多次地追问下,她才道出缘由。在事情曝光后,父母报警了,那个齐老师也被抓了,可是那个女孩得到补偿了吗?
村子里的人总是会指指点点,同学们也在背后偷偷说着故事的不同版本,甚至于多年后的他们还是会想起这件事,再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总是会聚在一起,控诉一下那位老师的无耻,再为那位小女孩的遭遇叹息一番。就如同《祝福》中那些听祥林嫂哭诉悲惨经历的那群人,他们总是在听着或诉说别人的悲哀中,自己的内心得到莫大的满足感,好比"说些你不开心的事,让我开心一下",什么时候别人的苦难,已经可以成为我们慰藉自己最好的工具了?
那个女孩的家人后来搬去了城里,很少再回村子里了,然而村子的谈论却依然在继续着……
原以为,时间能抹灭一切的记忆,却不料有些事如同附骨之疽,成为你的蚀骨之痛。
上高中时,在城里的高中里,我又再次遇见了那个女孩。走在路上时总是低着头遇见我也当从未相识过。
我曾悄悄托人打听她的近况,却不料打听回来的人悄悄跟我说:"诶,你知道吗,她以前自杀过。"
我问到:"你怎么知道?"
"还不是她们班同学说的,听说她家长跟老师说的,让老师平时多关心她,然后事情就在班上传开了。"
我张了张嘴,嗓子好像突然被噎住了,无力说话。
"诶,你跟她不是老乡吗,她以前的事你知道吗?她为什么自杀呀?"
"我也不太清楚,或许只是谣传吧。"我无力地走开了,脑子一片空白。
自杀了,她让那个禽兽绳之以法了,但是她得到了别人好奇的窥探和毫无作用的同情,得到了长久无法宁静的生活,得到了她伤痕累累的青春。
思敏逃避了,她放任那位老师了,她也间接地造成那个女孩的悲剧,可是她最终得到了平和的生活。转学后,没有人知道她发生过什么,她还是能淡忘所有,在此正常的生活着,这一场经历只是她人生历程中一个小小的黑点,无伤大雅。
我们终究是旁观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们所承受的哀恸与耻辱绝不是你我三两笔间在纸上就能描述出的,如若她们是被上帝忽视的孩子,又该由谁还给她们原本安宁平静的人生呢?
人生至苦,我们又该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