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夜里已经多了几分暑气,暗夜里的人们各有各的如意算盘。焦躁、阴谋,正在慢慢靠近。
清黎宫。
“娘娘,你果真不去探望一下太子殿下?”子玉轻声问道。
“我去了又有何用,像我这般失宠的妃子去探望受宠的太子殿下,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吴妃无奈地答道。
“麻烦?娘娘,您当真是忘了与万贵妃之仇了吗?您可是当朝吴大人的嫡女,是陛下的结发妻。而那万贵妃算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婢女,而且是一个年老的婢女,哪里比得上娘娘分毫。想当初娘娘您只是为了后宫安宁和谐打了她几个板子,她竟然挑唆陛下废掉娘娘您的后位。娘娘难道就没有不甘吗?”子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一边为吴妃斟茶,一边用余光瞟着她的神情。
吴妃叹了口气,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半晌才开口问道:“那我又当如何呢?”
子玉嘴角勾起一抹笑,缓缓答道:“娘娘应当去探望一下太子殿下。殿下幼时,娘娘曾经照顾过他一段时日,殿下定当铭记在心。况且殿下刚刚丧母,若是娘娘前去安抚,殿下日后定会把您当作母亲一样对待。更重要的是,你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和太子殿下搞好关系,若是能与其结为联盟,再对付万贵妃,胜算可就大了许多。”
吴妃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答道:“那好吧,明日一早,我就做好银耳汤,你随我一同前去。”
燎沉香,消溽暑。乌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五月的天很晴朗,刚刚升起的太阳也不炙热,少年的眼眸也是那么明亮清澈。
朱祐樘在书房看书,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又在书房外戛然而止。朱祐樘起身打开房门,那人已不见了踪影,只在门口留下一封书信。打开来看,却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倘若太后今日邀殿下前去仁寿宫一同居住,望殿下务必答应,此计方为保君性命无忧之良策。
朱祐樘有些疑惑,却听见外面有人声传来,便把信封放好,只见吴妃娘娘带了婢女前来。
“太子殿下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吴妃关切地问道。
朱祐樘怔怔地看着她,像是在看阔别已久的母亲。
“多谢吴娘娘关心,祐樘在宫里住得还习惯。”朱祐樘笑着答道。
吴妃转过身看了子玉一眼,子玉便自觉地将手中的银耳汤递给朱祐樘。“这是本宫亲手熬制的银耳汤,带来给你尝尝。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本宫便是。”吴妃紧接着说道。
朱祐樘接过银耳汤,正准备张嘴喝的时候,周太后来了。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
周太后的身后,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
朱祐樘正准备向太后行礼,却听见太后说道:“我的好孙儿,皇祖母就想来看看你。”
周太后慈眉善目,年过花甲,仍不失当年风姿。
“吴妃也在这儿啊。”周太后冷冷地说道,吴妃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朱祐樘为了化解尴尬,连忙说道:“这是吴娘娘为我准备的银耳汤,孙儿还没来得及吃,皇祖母便来了。皇祖母可要来尝尝?”
吴妃身后的子玉一听到这话,吓得身子一颤。
周太后却是立刻眉开眼笑,答道:“好啊,哀家也来尝尝吴妃的手艺。”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吴妃身后那个叫子玉的婢女已经慌了神。
怀恩也是一惊,想到昨儿夜里夜合跟他说的那些话,便立刻说道:“太后,这些东西不吃也罢,回头让御膳房的人给你做。”
周太后有些不悦,呵斥他道:“有何不可,这也是樘儿的一片心意。”话毕,周太后已经舀了一勺欲送进嘴里。
不想原本安安静静的子玉,却突然从吴妃的身后冲了出来,一把打掉周太后手中的勺子,跪在地上颤抖着说:“这碗银耳汤已经凉了,不好吃了,恐太后厌恶。”说完便把头深深埋下去。
吴妃也是吓得不轻,连忙呵斥道:“子玉,你在做什么!”
周太后脸上已是乌云密布,她用冷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吴妃,说道:“算了,哀家不吃也罢!”然后看向朱祐樘。“哦对了,从明日起,你便来哀家的仁寿宫居住,宫中险恶,皇祖母要护你周全。哀家这就去告知你父皇。”周太后关切地看着朱祐樘。
朱祐樘这才想起今天收到的那封书信。他本来还有些犹豫,却见周太后身后的怀恩公公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便拱手说道:“孙儿谢过皇祖母。”
人都散了,朱祐樘心中却百味陈杂,他觉得今天可真是奇怪的一天,那碗银耳汤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到这里,他便找来一根银针,伸进那碗汤里,银针果然变黑了。这一切竟像一把利剑刺入朱祐樘的五脏六腑,原本清澈明亮的世界又开始蒙上一层厚厚的面纱,看不清也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