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听个八卦也能惹来杀身之祸。
李贵妃讲,昨天她去侍寝,发现皇帝的命根子不见了。
当时宠妃们正在喝下午茶,我被当成娱乐节目在花园里罚跪,听她们惊恐地谈论着皇帝被人下了咒术,险些没笑死我。
皇帝佬儿竟然也有今天。
挨罚加吃瓜实在太累,晚上一回到我的小破院子,我倒头便睡。
三更天一过,皇帝的狗腿陈内官忽然带着人来我这儿,二话不说将我从被窝里拖走。
直到被送到皇帝佬儿的寝宫,我都不知道所谓哪般。
皇帝瘫在椅子上,瞳孔震颤,两腿发抖,二十多岁的年纪,年轻英挺的脸,扭曲得变态。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终于站起来了,光着脚大步流星朝我走来。
起初我以为他要踹我,于是我拼命护住脸,谁知皇帝佬儿一把将我提起来。
「毒妇!」皇帝大骂,唾沫星子溅我一脸。
「我没偷人,老实得很!」我闭上眼睛高喊。
皇帝佬儿气急,将我丢在地上。
陈内官终于关键时刻起了点作用,说了点我能听懂的。
「快点给陛下变回去!」
「变什么啊?什么变啊?」我左右四顾,看完皇帝看陈内官。
皇帝佬儿继续暴躁:「整个宫中,只有你一百越女子会邪术!必是你兄长要你来害寡人!」
我要真会巫术,肯定在你身上用上八百回。
我心中虽然在骂,却也只能给他磕一个。
「臣妾真的不知,陛下到底要我变回来什么?臣妾又不是变戏法的……」
皇帝佬儿脸色发白,惨不忍睹,陈内官终于忍不住替他说,尽了一把狗腿的责任。
「杨美人,你若再不将皇帝的龙根变回去,这次不见的可就是你的脑袋了。」
一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最偏的地皮给最不受宠的人,我入宫住在皇宫东南隅,已有三年。
百越小国和亲公主不好当,大国皇帝不爱,故国亲哥不疼。
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觉悟,我做事兢兢业业,做人本本分分,三年来不声不响,除了入宫那年走进宫门,迎着城楼遥看了一眼皇帝佬儿,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
我对皇帝佬儿没啥好感,但是也犯不上干这种缺德事儿。
我反应了一会儿,诚恳道:「陛下,不是我……」
皇帝佬儿拿过身边的花瓶砸我,我果断一闪,花瓶砸在陈内官脚边。
陈内官啊呀一声,我服帖趴在地上跪好。
惨归惨,但是蛮好笑的。
没忍住,漏出了声音。
「还笑!」
皇帝手头没捞到什么东西,只能隔空指我。
他情绪崩溃,但是我要理智,身为人妻属实被动,更何况我这丈夫还是个九五之尊,龙的化身。
虽然没了龙根。
「陛下,臣妾虽然从百越而来,但巫术这件事虽然在百越盛行,但不意味着只有百越的人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皇帝佬儿再听不懂,以他这心智江山可能坐不了几年。
皇帝佬儿双臂一垂,颓然坐进椅子里,仿佛灵魂与命根子一同消失不见。
这才开始和我说起事情原委。
其实和李贵妃当时说的差不多,只是皇帝佬儿这边说得更生动些。
重点在于,刚刚把李贵妃的罗衫轻解,带上牙床,那东西还在。
皇帝佬儿咬牙切齿,似是恨极:「寡人问你,可能解开这咒术?」
我没敢答应,沉吟片刻反问:「朝中护国法师可有说法?」
「此事关乎皇家尊严,告知法师只会在朝中掀起腥风血雨。」皇帝佬儿凝眉,陷入愁绪,「血脉继承关乎国运。」
这下不答应还不成了。
本来就怀疑是我干的,若我说解不开,万一把我剁成两节,我维护两国和平的重任可没法继续了。
「陛下,能召李贵妃前来,容臣妾问几句话吗?」我琢磨了一下,想在李贵妃身上找突破口。
皇帝佬儿和陈内官的表情一空。
我以为是说错了什么话,赶紧往回找补:「臣妾是想着或许李贵妃能提供些什么线索……」
接着我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佬儿的脸色灰败起来,像是被吸光了血似的。
陈内官告诉了我一个不可逆的事实。
「昨日知晓陛下龙根消失的人,今夜除了你,没有别人活着。」
哦呦,这也太狠了……
二
他们应该是实在没办法,所以找到了我。
可万一要是治不好,我和李贵妃一个下场可怎么办?
我和皇帝佬儿事先说好,我就是一和亲公主,虽然会些巫术,但是也不是专业的,治不好的话可不能弄死我。
皇帝佬儿死马当活马医,实在无法,只能允了。
三日后,皇帝佬儿寻了个由头说去行宫休养生息,名义上是去放松身心,背地里是去治病。
我跟着皇帝佬儿一同离宫,皇帝佬儿解咒心切,当天就让我想办法。
行宫虽然不比皇宫物资丰富,可陈内官四十多年后宫人生绝不白活,调度装备运输有条不紊,六旬老头一个人能顶八个。
只要我有要求,没有办不到的事。
彼时我一个人守着灶煮汤药已经有两个时辰,附近闲杂人等都被陈内官撵了个干净,所以那道推门声,异常清晰。
我回头,皇帝佬儿换了一身苍色道袍,迈着方步缓缓而来。
皇帝佬儿站在我旁边,眼风瞥向咕嘟咕嘟的药罐子。
「这是什么?」
「药啊。」
我坐在小马扎上,伸手往灶坑里添了根柴,皇帝佬儿四下瞧瞧,终于在角落里寻到了另一个小马扎,走过去将它拎到我身边摆好,撂袍坐下。
沉默片刻,皇帝佬儿问我:「你叫什么?」
我手上煽火的蒲扇一顿,心里骂了句爹。
合着我入宫三载,人家连我叫什么不知道。
果然弱国无外交,是我百越不配。
我接着摇扇子,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臣妾姓杨名欢喜,百越国的嫡长公主,景明四年春来到大燕,至今三载。」
皇帝佬儿认真想了想,然而并没有回忆起什么来。
我又补充了一句:「大婚当天您站在宫城的墙上,地面上迎亲的百官和送亲的仪仗队伍人数众多,陛下不记得我很正常。」
说着我站起身,拿起湿布摁住药壶盖子一揭,苦涩的气味跟着水汽四散开来。
「好了。」
我合上盖子,将药倒进了药碗,皇帝佬儿也跟着站起身,看着那乌黑的药汁:「这是什么药?」
他今日的问题格外多,但是我又不好细细讲来,万一他知道这药里有乌鸦爪子、蛤蟆皮什么的,大概是喝不进嘴里了。
我言简意赅:「这是一种能够让人说真话的药,李贵妃死了,咒术不知从何而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皇帝佬儿对我的话表示怀疑:「你莫不是想控制寡人?」
「那陛下还要不要治?」我端着碗抬头望着他。
他看着那碗,犹豫再三,最终接过。
我让皇帝佬儿去床上躺好,然后坐在床沿等着他药效发作。
皇帝佬儿双手交叠于胸口,望着床帐,虚弱地「唉」了一声。
「陛下难过什么呢?」
我险些笑出来,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就是单纯想刺激他一下。
皇帝佬儿没有理我,惆怅地看着天花板,没过多久就合上了眼睛。
这药能够让人放下戒心,在百越一般是拿来审讯叛徒的,只是这些没敢告诉他。
从皇帝佬儿的回答里,我零零碎碎地得到了一些消息。
我这皇帝丈夫名程迦,没当皇帝前是东宫太子,当了皇帝后政治手腕过硬,朝内削藩集权,朝外开疆扩土,远交近攻,皇帝当了七年,大燕的实力猛涨。
只是位高权重,责任在身,能够信任的人实在不多。
我听着他娓娓叙述,感觉当个皇帝也蛮不容易的。
接着我又问他,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只见他慢慢摇头,说没有,「想害我的人数不过来。」
「那最近有没有矛盾冲突很尖锐的?」
「有。」程迦停顿了一下,眉间皱成沟壑,「司马璋台。」
多亏汤药,程迦睡了个好觉。
趁着他睡觉的功夫,我去找了一趟陈内官。
陈内官听到司马璋台的名字,眼珠转动几下。
「是大燕的异姓王,手握西北兵权,虽然陛下将司马璋台软禁京都,也是个不老实的刺头。」陈内官心思敏锐,立刻就联想到了些什么,「这事儿和司马璋台有关?」
「有可能。」我如实相告,「说不定有关系。」
期间我又细细问了一遍陛下三日来的饮食,这种事情上陈内官不会出问题,尤其是食物。
「食物没有问题……」我忽地一抬眼,「那水呢?」
夜色深沉,陈内官的脸色在的黑夜中陡然变了脸色,绷着嘴唇低声说了一句「我去查一查」,折身朝着门外走去。
我目送着陈内官离去,屋内的程迦却醒了,我在门口听他在唤:「人呢?来人啊……」
大概是刚睡醒,声音发飘,我闻声抬脚步入屋中。
见我来,程迦本想下床的腿又缩回床里。
「寡人要喝水。」
我默不作声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程迦却没有接,却侧头就着我的手喝一口。
这丢了命根子又不是丢了手脚,怎么还瘫了呢?
我忍着不动,程迦喝干了杯中水,叹了一声,重新仰躺在床上。
「那是什么药?」程迦躺了一会儿,伸手朝腿间一摸,声音里多了几分悲伤,「也没有长回来啊……」
他看上去挺失望的,我放下水杯尽量说些好听的,「陛下少安毋躁,解开咒术关键在于找到下咒的人,这人找到了,其他的就简单多了。」
「你找到了?」他问我。
「陈内官去查了。」我说完朝着程迦一躬身,「陛下,要没别的事,臣妾告退了。」
实在懒得搭理他,忙了一天我实在是累,于是转身准备撤退。
「回来。」他叫住我。
我只得刹住脚步,面无表情地转回去。
只见程迦往床沿靠了靠,用手指了指里侧的半张床,「你就在这里睡,寡人睡不安稳。」
诚然,我确实是千里被送来睡的,但是事情真到了眼前,倒忽然有些发怵。
之后转念一想,皇帝现在……也不行啊。
权当舍身饲虎了。
我低眉顺目地走到床边,脱了鞋和衣躺下,用脊梁骨对着他。
「你不熄灯的吗?」
过了一会儿程迦问我,可是我鞋都脱了,还要再爬出去一次。
「寡人去吧。」程迦语气不善地起身,走到灯火处吹灭蜡烛。
我没有再理会,沉沉合上眼皮。
这一天下来,比李贵妃他们罚我下跪还要累。
第二天一睁眼,就察觉事情不太对了。
我的手勾住程迦的胳膊,双腿锁住对方的腰。
程迦被我挤到床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睁着一双眼睛,无望地看向屋顶。
我像是被烫到,赶紧收回手。
「臣妾失仪。」我说着爬起来,想下床请罪,慌乱间又不小心踩上了他的大腿。
程迦「啊」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我一乱,直接栽下床。
他缓过神来,哆嗦着问我:「杨欢喜,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睡觉这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再说是陛下自己要我睡在这里的…… 」
不能都怪我,我实在太累了。
程迦瞪了我半天,最终被我气笑了:「仗着我用得上你,你倒是胆大得狠,司马璋台都不见得有你狂。」
他对我的耐心或许仅限于解咒的这段日子,我有预感,未来无论能不能解开咒术,我都很危险。
如果左右都是死,为啥不趁现在占点便宜呢?
想通了我就不怕了,也不跪了,盘腿坐在地上,和程迦讲:「我和司马璋台可不一样,他是主动找麻烦,我是麻烦来找我,宫中三年我过得虽然艰难了点,却也没有什么大麻烦,谁知道第一次见陛下就是生死局呢,我有苦跟谁说去?」
一番话说下来,程迦愣了一下:「你怎知司马璋台?」
我将昨晚的事儿和他说了,程迦半天没说话,低头琢磨了半天,抬头问我:「我身上的这种咒术,你会用吗?」
我隐约猜到了一个答案:「陛下是想用在司马璋台身上?」
然后,我看到了程迦露出一抹笑,像极了当年坑我来和亲的百越皇帝。
那天我和陈内官说完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脸。
我琢磨着,司马璋台这人,连程迦都觉得扎手,陈内官莫不是被人家杀了?
于是某个流云似水的中午,我问了皇帝佬儿一句:「陈内官会不会出什么事,你要不要去找一找?」
在行宫治病生活的日子里,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佬儿和我印象中的很不一样。
犹记得当年他带兵亲征百越时,消息一到百越朝堂,百越官员直接炸锅,严重一点的当庭竟哭出声来。
当年那个把百越官员吓哭的大燕皇帝,此时百无聊赖地躺在树荫下跷着腿,拎着本书卷闲闲地翻,像位路边卖鱼的大爷。
「陈内官要是因为查件事死了,那这几十年可就都白活了。」程迦的视线从书上移开,书卷挪开几寸,露出一只眼睛看我,「这又是什么?」
他看向我手中的碗。
「药啊。」多日相处,程迦皇帝佬儿光环不再,我回话的时候也日常了不少。
「算了吧。」
程迦啪的一下将书合上,看着那碗的眼神里都带着鄙夷,「不是说只有找到下咒的人才能解术吗?你这每天一碗折腾我又有什么意义,又长不出来什么…… 」
我说了声好,「不喝也罢,咒术这东西如果和你的身体完全契合了,等找到下咒的人,估计你想长回来,也长不成了。」
说完我端着药就往回走,就听见程迦在我身后站起来,带得椅子直响。
程迦一个箭步蹿上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什么意思?」
「咒术留在身体的时间越久,被解开的机会就越小,最近给你喝的药,目的是延缓身体和咒术融合的。」我看了他一眼,「毕竟陛下也没想当一辈子太监……」
还没说完,程迦就从我手中捞过了药。
他端着碗走回椅子,留给我一个狗狗祟祟的背影。
大概是程迦对于咒术的无知,让他对不得不对我信任,可是又不愿完全听信于我。
程迦偷偷弄了些关于咒术的书册,背着我研究,奈何没藏好,有一天吃饭,想找个物件垫锅,不巧被我在枕头下发现。
本来就是一个关于咒术的书籍,程迦的脸上却带了几分窘迫,仿佛这不是什么正经书一样。
我忽然间就来了兴致,拎着书册朝他晃。
「陛下有什么不懂,就来问臣妾,别不好意思,臣妾知无不言。」
程迦面色羞耻,劈手要夺,我一个灵活闪身,避开他的手。
难不成真的是披着咒术封面的春宫册子?
怪好奇的。
我从桌边退到床沿,眼睛都快笑没了,伸手抖开那书册扫了一眼,里头真真切切都是关于咒术的内容。
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呢?
我这一看不要紧,再抬头时,只见程迦扑了过来,那表情狰狞得像是要吃了我。
程迦是真的着急了,这一扑用了大力气,躲已经来不及了,我直接一个仰倒,整个人被他砸进了床榻里,几度喘不上气。
我差点被撞出一口老血,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还你还你……还你还不成吗?」
程迦将我的手狠狠摁进被子里,总算夺回了书,却看都没看一眼就丢在了地上。
「反了天了。」
程迦扬言要治我。
可说实话,程迦对我知之甚少,他对我的了解,只限这段日子,
如果他能对我做些功课,就一定会知道,我学过百越的格斗术,虽然这玩意是贵族男子才能学的,但谁让我被选成了和亲公主呢?谈个条件学个格斗技也不算大事。
我用双腿夹住了他的两肋,一个蹬胯让他失去了重心,挣脱了他的手,又用双手锁住了他肩颈,一个翻身将程迦带到了身下。
在床上绞皇帝佬儿,我可是后宫第一位!
我正独自快乐,程迦被我锁得动弹不得,苦苦挣扎。
「陛下别挣了,绞锁一旦形成,纵然陛下你练过,也绝对拆不开的。」
程迦不信邪,脸都挣红了,我暗笑一声,收紧身体。
接着传来程迦连连惨叫。
「寡人认输!认输!」
我放开他,程迦精疲力竭地仰躺在床上呼呼捯气。
「陛下从小就如此吗?信不得任何人?」我并肩倒在他旁边,屋内门扉大敞,远处柳丝飘荡,白云飘卷。
程迦喘匀了,多日来的焦虑惶急也随着这一场扭打散了,连声音也变得平静起来:「你不懂寡人独坐高位的难处。」
「我懂啊。」
「懂什么?」
「不得不割舍,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妥协。」我摇晃着小腿,看着门外,「命不由己。」
「啊~是啊,命不由己。」
程迦拖出了一道长音,双手枕在后脑勺底下,「所以不能暴露弱点,站在高位上看似果断决定他人生死,背后不知经历了多少轮挣扎。」
「这和你藏书有什么关系?」
「皇帝不能说不行,必须什么都可以,可寡人又不是天生什么都会,那些看上去轻而易举能完成的事情,没人知道付出了多少,如此坚持了十几年,不知不觉便成了习惯。」
我心底不禁赞叹一声,也难怪大燕国力强大,百越的皇帝佬儿,真没人家这么勤奋,程迦这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当年大兵压境百越,一封告百越国君书洋洋洒洒五百字,说得百越皇帝险些跪下。
当然,我觉得更多的还是因为大兵压境。
「做皇帝真难。」我不禁感慨,伸手拍拍程迦的肩膀以示鼓励,「你都这么苦了,命根子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我觉得我鼓励得蛮好的,可不知道程迦为什么脸都绿了。
程迦说得不错,陈内官不仅没有事,还找到了重要线索。
彼时陈内官在回忆过程,我和程迦坐在一起听,我是万万没想到陈内官五六十岁的人,竟然能跑得过十几岁的男内侍。
陈内官说完还总结了一下:「此人和司马璋台有关系,眼下我已经将他押到行宫里,陛下要如何是好?」
说着程迦早已按捺不住站起来,「当然是要去看看。」
就这样,在陈内官的带领下,我和程迦来到了东苑。
内侍年纪不大,身材不壮,但是也有着少年人的身板,人半坐半靠在角落里,一张脸被打得什么颜色都有。
年轻的内侍看见程迦,眼神颤抖得像是地震。
「就是你啊。」程迦走过去,连声线都低了几个音。
小内侍哆嗦了半天,哭着给他磕了一个:「陛下,此事并非我所愿,小人亲眷在司马璋台手上,小人没有办法啊!」
「你这就显得蠢了。」程迦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寡人若是你,明知被发现必死,做完之后就不会让自己活着,一旦被抓,还连累身边人平白给自己陪葬。」
也不知道小内侍听没听进去,只是低头呜呜地哭。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用眼神示意程迦,程迦不甘心瞥了他一眼,拂袖走了。
陈内官跟了上去。
我和那小内侍谈,「你没有办法,但是陛下有办法。」
小内侍哭得直摇头说,「不可能,我这可是谋害皇帝。」
「将功补过吧。」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头,「总有机会不是?」
「我不求自己被赦免,只求陛下能够网开一面,救我妹妹。」小内侍恳求,「她如今是司马璋台的姬妾,只要能救她出来,小人什么都说。」
「那好,你先告诉我是不是你下的咒术?」
小内侍一张嘴像个蚌壳,再也撬不出一个字。
我只好去问程迦。
可谁能想到,程迦一语成谶。
当天晚上,小内侍上吊自杀了。
是陈内官让人来传的消息,我到了东苑时程迦还没到,不远处倒是看见了正在门口交代事情的陈内官。
陈内官见我过来,伸手想要拦住我,奈何我腿脚灵活,顺着他胳肢窝钻了出去。
千辛万苦弄过来的证人,连句话都没说就死了,这也太憋屈了。
我推开屋门,夜里的冷风从身后灌进去,夜色下,小内侍赤裸的身体在房梁上摆荡,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他上吊用的绳子。
小内侍惨烈的死相惊得我倒退了几步,强逼着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上吊而死的人,上一次见到还是在百越。
我死死盯着那摇晃的尸体,直到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双眼。
「陈内官,让人将尸体放下,不要吓到人。」
程迦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我这才感觉到那些水潮已经打湿了眼睫。
他没有逗留,捂着我的眼睛转了个方向,迎着月亮慢慢放开手。
「不要去看地上,抬头,看月亮。」
圆月像是一块抛光的玉盘,冷光融融地散落在这片土地上,他轻轻拉着我的衣袖,带着我穿过树影和宫门。
怎么回到他的寝殿的,我都没有印象,等我回神的时候,只听见他在唤我。
「杨欢喜?」见我一直不应声,他只得掰着我的下巴,只有这样才能看到我的脸,「你怎么了?」
我木然摇头,说了声没事,「陛下现在更应该关心自己。」
「也对。」他知道我的意思,小内侍一死,线索又断了。
程迦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担忧,「寡人难道真的要当一辈子太监了?」
我考虑了一下,将心中盘旋了许久的第二计划告诉了他。
「陛下,臣妾还有一计,只是需要陛下冒点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