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古时候，会稽有一书生姓王名凤翎，有一年秋闱临近，他带着书童赴省城赶考。路过小舜江，需要摆渡，忽见岸边正有一条小船，便招呼艄公过河。
这会儿的江面上，风平浪静，白云倒映。忽然，凤翎看见不远处有一姑娘，在江水中时浮时沉。凤翎道：“艄公，快划过去！”看看快够着了，他伸手去拉，不料“噗通”一声，他反而被那个姑娘拉了过去。
可艄公和仆人看不见那姑娘啊。见凤翎好端端地跳江，也是莫名其妙。连忙请人打捞，可小舜江下游就是曹娥江，直通东海，水深流急，烟波浩渺，哪里还捞得着，只得作罢。
凤翎只觉天旋地转，顿时失去知觉，不一会儿，听见有人在喊“公子醒来！公子醒来！”那声音犹如黄莺出谷，金石振动。凤翎睁开眼睛，见眼前站着一位美女，正是刚才水波中见到的姑娘，黑发如瀑，峨眉弯弯，丽目勾魂，琼鼻秀挺，粉腮泛红，樱唇滴水，肌肤似雪，真可谓清丽绝俗。
凤翎看得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姑娘何人？此为何处？”那姑娘道：“这里乃小舜江和曹娥江交汇之处，唤作舜娥仙谷。我叫舜君。公子刚才失足落水，乃小女子所救。”
“啊，原来是仙女姐姐。”凤翎四面一望，只见亭台楼阁，雕栋画梁，流水泻珠溅玉，薄岚如梦似幻，正像仙境一般。舜君道：“公子如若喜爱这里，尽可安心住下。我陪公子饮酒弹琴，定不致公子寂寞。”
凤翎因为刚醒来，脑子一片迷蒙，只想休息。舜君把他扶到内室，让他躺在锦床之上，盖好锦被。凤翎耳中微问靡靡之音，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及至醒来，只见桌上摆放着各式糕点，珍馐佳肴。“公子请！”那舜君邀凤翎入座，频频把盏。酒过半巡，舜君又道：“公子慢饮，我为公子弹唱一曲。”
这样日复一日，凤翎忽然想起：“我是去赶考的，不知道在这里耽搁多久了？我那书童不知道怎么样了？”舜君道：“公子是对这里不满意吗？为何还要记挂着赶考？”凤翎道：“我苦读诗书二十余载，就是为了博取功名。”舜君道：“博取了功名那又如何，还不是为了富贵荣华。公子眼下就享之不尽，何必舍近求远，去追求并不一定能够达到的富贵荣华？”
凤翎道：“我家有父母，在家悬望，即使不去赶考，也该回转家门，免得父母牵挂。”舜君道：“如此我也不留你了，公子请回吧！”
凤翎道了声谢，向厅外走去。江边月明星稀，隐隐约约有一条小道通向远处。他想，沿着江边走，到了市镇，再打听去省城的路。走着走着，忽见前面灯光闪烁，到得眼前，只见舜君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舜君道：“公子别费心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如果觉得这样还不够称心如意，我陪公子下棋如何？”
凤翎无可奈何，只得坐下来与她对弈。这舜君精通棋理，几局下来，杀得凤翎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凤翎更是兴趣索然，郁郁寡欢。舜君道：“公子嫌这里烦闷，可以出去走走。但千万别走太远，当心迷路。”
凤翎点头应允，出得院门，但见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情景无限。凤翎诧异道：“这些天好像日日生活在灯月之中，不见太阳。看现在月在中天，分明是子夜时分，我就在这里待到天明，总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他心里想着，嘴上念道：“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五人声，声在树间。”
忽听身后有人道：“今夜月明入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凤翎回身一看，月色下站着一位素衣女子，长得比舜君还美几分。那女子道：“公子夜夜沉迷温柔之乡，消磨了雄心壮志，岂是男子汉所为。那舜君是一女鬼，难道公子想陪伴她终老一生吗？”
凤翎道：“姐姐凭啥说舜君是女鬼？”那女子道：“公子回身看看！”凤翎回身一看，哪有村庄房子，竟是一滩乱坟岗，月色下更显阴森恐怖。凤翎大骇：“姐姐救我！”那女子道：“既如此，公子跟我来。”
凤翎跟着那女子七拐八拐到了一处所在，只见一低矮茅房，土坯泥墙，门前草木萧疏。进得屋内，木桌竹椅，桌上青灯如豆，竟是一户寒微人家。凤翎问道：“姐姐这里是……？”
那女子道：“我叫娥君，也有仰慕公子之意。但请公子放心，我不善琴棋，却爱诗画。家虽寒酸，足以让公子温饱度日。”凤翎道：“谢谢娥君姐姐美意。只是我既惦念家中父母，又牵挂金榜题名，如何安心？”
娥君道：“公子在舜君那里耽搁三月有余，秋闱早过。就在我这里安心用功，家中我自会遣人告知！下次秋闱，尚需三年，眨眼即到，届时我亲送公子去省城赴试。”凤翎还在犹豫，娥君又道：“公子别多想。那‘鬼打墙’的滋味你已尝过。只要一出此门，舜君又会把你抓入她的坟冢。”
于是，凤翎就在娥君茅房内住下来。那娥君虽说没有山珍海味，尽是些薯粟苞豆之类，却餐餐美味可口。凤翎就在青油灯下，刻苦攻读。令人奇怪的是，诗、赋、箴、铭、表、赞，帖经、策问等书籍，这娥君是应有尽有，召之即来。娥君也像一位贤妻良母，坐在桌旁，缝补针织。
忽有一日，凤翎问道：“娥君姐姐家中没有其他人丁？”娥君道：“就我一人。”凤翎道：“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非有损姐姐名节？”
忽听门外有人道：“她有什么名节？”那人走进门来，竟是舜君。“她与我一样，也是鬼，无非是装出一副可怜相而已。公子为什么只信她不信我？公子请到门外来看，这里也是一座坟茔而已。”凤翎吃了一惊，跑出门外一看，哪里还有茅屋，也是一座乱坟岗。
娥君怒道：“舜君女鬼，你岂能和我相比。你把他拖下水，让他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你还不放过他，把坟墓当豪宅，把虫卵当佳肴……”
舜君狞笑道：“你这是乌鸦讥笑鸡屎，都是一般黑，你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也把他关在你的坟墓里吗？”
娥君道：“公子，我不是不放你还阳，而是你被这女鬼拖了这么久，你的躯壳已经腐烂。”
舜君道：“胡说！那曹娥江边，经常能看到尸身，你若肯放他，早就可以让他借尸还魂。”
娥君道：“公子人中龙凤，相貌堂堂，那种凡夫俗子的躯壳怎能安放他的魂灵。公子莫急，慢慢等候！”
舜君道：“你把他从我这里抢去，我也不会让你得到他。公子，你现在快快回去，借尸还魂。耽搁久了，就回不去了。”
凤翎当即向前走去。他想，我就随便找一个躯壳得了，长得帅不帅，又有何妨。看她们俩，长得这么漂亮，终究不是人。他回头望了望，只见两个女鬼，正在大打出手，鬼影曈曈，让人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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