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小的时候，养在外婆村子里。

那是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有天，有个素不相识的老妇人路过外婆家门口。那个时候，村里人走亲戚，多半还是靠着两条腿慢慢磨。

老太太在院子大门边说，老姐姐，给点水喝喝吧？

外婆在院子里洗碗，马上站起来招呼老太太先坐，然后冲着家里吩咐我妈给倒碗热水。

我听到声音，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玩，穿着开裆裤，包着尿布。那个老太太看着我，看愣了神。

我妈觉得有些不妥，就问她，你怎么总看我姑娘？

02

老太太局促了一会儿，缓缓叹了口气。说，闺女，我年轻那会儿，有个儿子的。

我那个儿子啊，一点都不挑食。

但我这个当娘的，啥也不是啊。

我没有奶，家里也没有粮。

我就一个人抱着他，在山上走啊，走啊。

我得找点食儿给我儿子啊。

闺女啊，山上能有啥啊………连地里的庄稼都长不出几个粮食，山上能有啥啊。

我找个野菜，放在嘴里嚼得可细了，一点筋儿都没有。我喂给他，他一点都不挑食啊，咕咚咕咚地就咽下去了。

闺女，你不知道，那个菜汁，通绿通绿的，我儿子拉的也通绿通绿的。

闺女啊，我这个娘真的啥也不是啊。我那个儿子，就这么饿死了。连老鼠爬虫都能养活个崽儿，我这个当娘的，真的啥也不是啊。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睛，捧起水碗就喝。水有点烫的，但那个老太太就这么咕咚咕咚地喝。眼泪流在碗里，她就这么一起喝了。

03

后来的岁月里，妈和外婆很多次跟我讲起这个事。我总是会哭，为了这个素不相识的老妇人。

起初的时候，我觉得她可怜。失去孩子的母亲总是可怜的。

后来我长大一些，我觉得她是时代背景下的悲剧缩影。那个时代，一个“粮”字里面有太多的血泪。

再后来，我也有了孩子，再想起这个事，不只会流泪，还会感觉到窒息。这生命无法承受的痛，她怎么熬。

再后来，我就变成现在这样，听不得任何人讲袁隆平不好。在古代，袁隆平是要建庙封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