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转去理科班后，章艳旁边空出来的座位变成了她的小型零食仓库。她会时不时地端着一包撕开的薯片转过头来问丹雨要不要吃，她还会在去做课间操或者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回头问她一句：“走不走？”

有时候丹雨会别别扭扭，想多看一会儿书却又不好意思拒绝她。章艳看出端倪后，则会大大咧咧地一边吃零食一边说：“你想多学一会儿的话，咱就打最后一遍铃再走，没关系。”

丹雨就这样收获了一个可以和她一起去做操和吃饭的好朋友。和章艳在一起的时候，丹雨突然变得话多起来。慢慢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非是真的沉闷寡言，原来为了节省时间学习而一整天说不上几句话的她，也有能滔滔不绝地讲笑话和八卦的谐星潜质。

直到有一天，丹雨上厕所回班的时候，看到雅琰拉着章艳在班门口聊天——她有预感，老天爷要把她的这个好朋友收回去了。雅琰的演技有多自然多精湛，自己在章艳的眼中就会变得多龌龊多不堪。

如果章艳不愿意听她的解释，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斗不过雅琰的，从来都是。

章艳回到座位上之后，丹雨没有主动开口跟章艳说话。她低着头做英语阅读，耳朵却一直竖着，静静等待章艳用什么样的语气跟她说什么样的话。毕竟，当初三班的那些她自以为相处得还不错的好朋友，就曾因为雅琰的一番示弱和辨白，把收好的作业纸狠狠地摔在了她的身上。

如今的章艳，又凭什么要相信她呢？

终于熬到了下课铃响。

“走啊，吃饭去。”章艳转过头。

丹雨放下笔，像平常一样跟章艳说：“走吧。”

然而走在半路上，丹雨还是憋不住了，开口问：“你跟雅琰很熟吗？我课间的时候看到你俩在聊天。”

“雅琰？”九梅翻着眼皮想了一会儿，“哦，三班那个？不熟。”

丹雨不再作声。

“你想知道她跟我聊了什么吗？”章艳问。

丹雨点头。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影响你心情。不过现在觉得，你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她影响。”

“她跟我说，以前你们寝室的人都挺排斥你的，还说你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心思很重，让我离你远一点。”

章艳冷哼一声：“我当时就问她，你管我？用你教我和谁交朋友？”

丹雨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寸，终于还是想出了措辞跟章艳解释。

“我以前……是挺不爱说话的。”她咧开嘴牵强地笑了笑，“虽然现在还是不太爱说。因为跟寝室的几个女生接触比较少，加上可能做了什么事让她们对我有些误会。”

“你做什么事了？”章艳看着她。

是啊，她做什么事了？

她一时语塞，眼睛一眨不眨地愣愣望着章艳。

“为什么非得是你做错了啊？你跟她们不对付，难道就不能单纯因为她们都脑子有毛病吗？”

难道就不能单纯因为她们都脑子有毛病吗？

丹雨的鼻腔瞬间涌上一阵酸涩，无辜的眼睛突然泛起亮光。

章艳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个雅琰，叽叽歪歪的，一看就是个成天挑事儿的人。你不用理她，她要是再敢找你麻烦，你告诉我，看我怎么弄她。”

谢谢你，章艳。

丹雨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女生，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她交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高一下学期匆匆过去，再开学已是高二。

高二学期调整寝室，两人正好被分到了同一间寝室。只是章艳晚上走读不在，只有中午的时候会回寝室午休。丹雨每天和她待在一起，总是能从她的口中听到最新的校园八卦信息，她乏味单调的生活因此变得轻松多彩了不少。

期末考试中雨尘夺回了第一名，总分比丹雨这个第二名高了整整36分。然而考场得意情场失意，听说夏茉大小姐在暑假彻底把他给甩了。

“虐恋啊。”章艳吧唧着嘴巴，一边嚼着辣条一边感叹。

笑笑，埋头往新课本上写名字，突然听见四周一阵躁动。

老吴带着一个新同学一前一后走进了教室。看长相，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新同学就是老吴说过的要转来他们班的少爷——振文。

振文高丹雨他们一届，本来是他们的学长，奈何上学期刚开学就因为篮球赛上腿伤复发而动了手术，休学了半年，如今只能降一级来补修落下的课程。

这位少爷身上冷清慵懒的傲娇气质，让人极度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老吴亲生的。

“你就先坐……”老吴环视了教室一圈，终于将目光聚焦在章艳身边的零食仓库上，“靠窗第三排，章艳同学身边吧。”

章艳一口可乐呛在了嗓子眼儿。

就在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随着他的步伐而转移到零食仓库时，章艳正在疯狂地清理和收拾自己制造出来的残局。她连抓带抱地把旁边桌面上和桌箱里的零食往自己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的桌箱里塞，并且把开了封吃了大半的堆在旁边椅子上的零食捡到垃圾袋里——慌乱中一袋辣条被她碰倒了，红油在椅子上蜿蜒成河，辣条的味道随之弥漫了整个教室。

振文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完成一整套动作，然后从她的桌面上抽出几张纸巾，将椅子擦拭干净后，垫上垫子坐了下来。

章艳冲他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不知道你会坐这儿，这个座位之前一直没人坐的，我就把它用来放东西了。”

振文没理她，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支黑色记号笔，在双人书桌的中间画了一道笔直的三八线，然后把越线的零食都推到了她的那边。

“长见识了，”章艳转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以前还真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的。”

丹雨皱眉，伸出食指朝她“嘘”了一声。

两人的同桌生活，堪比电视上三十分钟一集的家庭情景喜剧，确切一点说，更像是一场闹剧。

振文有强迫症，笔袋和课本总是摆得方方正正，连摞在一起的试卷和练习册的四角都被他戳得整整齐齐。相比之下，章艳的卷子和练习册都是跟零食一起塞在桌箱里的，想要掏出卷子，必然会有零食先掉出来。后来，振文弄来个小箱子，让章艳装零食用，并且主动把她的课本和试卷分类整理好，叠放在了她的桌箱里。

章艳感动得一定要请他吃零食，他却摆摆手说：“不用客气，不想生活在垃圾堆旁边而已。”

章艳气得一脚踩在了他的纯白色球鞋上。

然而不出半天，章艳的桌箱和零食箱就又变回了课本试卷跟零食饮料混装的状态，让振文彻底崩溃。

上课的时候章艳总是找不到试卷，会在课堂上跟振文一起看他的卷子，然后在老师提问的时候一把扯过卷子，站起来读他的答案。

“不是都帮你夹书里了吗？怎么又丢了？！”

“我不知道啊！我翻了啊！真没有！”

“没有你就别看了！别和我借！”

章艳赌气，转过头跟丹雨看同一张，振文则会冷着脸戳戳她的背说：“再借你看一回，被老师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

他又气鼓鼓地补了一句：“咱俩谁欺负谁你心里清楚。”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你整天一脸嫌弃地看着我，我还不痛快呢！换座！咱俩都舒坦！”

不知道为什么，每天观赏他俩斗嘴，丹雨总是莫名觉得有些甜蜜，好像章艳期待已久的爱情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然而振文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八卦是丹雨刚来到文科班不久就听说了的。他一直在追求的，跟他暧昧不明的绯闻对象，是大名鼎鼎的枫原。

叶风的姐姐。

她不止一次在课间操解散回班的时候，看到枫寒跑过来跟振文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姐夫”地叫他了。

但振文却转过头来，跟丹雨大方地承认说：“我是在追她啊，不过还没追上呢，你别听枫寒瞎叫。”

“你为什么非得现在就追她啊？为什么不等到高考以后？”

振文看着她懵懂的眼神，扑哧笑了。

“她可是枫原，你知道有多少男生喜欢她吗？我要是不抓紧，说不定哪天别人就抢先一步把她给追到手了。”

“那你跟她……表白了？”

“当然啦，不然还玩暗恋啊。”振文撇撇嘴。

“暗恋怎么了？”丹雨不满地问道。

“暗恋是注定要被明恋干掉的，暗恋必死。”振文眼神笃定。

丹雨的心狠狠一颤。

要是表白那么容易，谁还要暗恋啊。

“那你为什么喜欢枫原？”丹雨接着问。

“欸，丹雨，我说你平时话不多，怎么打听起八卦来这么多问题？这时候不着急学习了？”

丹雨的脸涨得通红。

“不愿意答就不答，人家问问怎么了？”章艳插话道。

“我跟丹雨说话干你什么事啊，你别偷听！”

“就你那点破事我还犯得上偷听？咱班差不多每个人都知道枫原根本看不上你……”

振文眼睛冒火，丹雨紧紧地捂住了章艳的嘴巴。

章艳平时不这样的，振文却像一个打火机，随便一个眼神动作都能把她一点就着。

“虐恋啊。”丹雨突然这样感慨起来，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暗恋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