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个转身,外孙就上五年级了。他的背影勾起了我的回忆。
2019年,我又一次去深圳。外孙正在上幼儿园。他的头发偏黄,小脸嫩白,像刚剥了皮的鸡蛋,弯弯眉毛下一对不大的眼睛清纯透亮,小嘴巴总是抿的严严的。他不爱说话,不理旁人,个儿像出土的竹笋在阳光下“蹭蹭”地往起蹿,在幼儿园小朋友中像个老大。而他的个性却总是与众不同。
外孙习惯拍手,走也拍,坐也拍,钻进被窝也拍,就像上了发条的闹钟,根本停不下来。从一岁拍起就收不住收了,就连在幼儿园上课时,动不动也拍了起来。
饭桌上该停了吧?不,依然拍。“乐乐,还拍!?”一双小手这才老实地溜下了饭桌。等你打个转身,嗬,两只巴掌又不老实了,象两片枫叶被风吹的不停,双手翻飞,却没有响声。
好不容易捉筷吃饭,大家都在尽情地享受鸡呀鱼呀虾呀。他虽然生在深圳,却随了我们北方人,爱吃面条。一碗面条被他哧溜哧溜地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转动着碗,吃着吃着,兴趣大起,眼瞅着外孙筷子夹在指间,双手张合,拍了起来。“咣当”一声,碰翻的小碗,小碗像陀螺一样在圆桌上滴溜溜地打转转,“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饭菜、碗渣布满了一片,大人数落着,清扫着,乱作一团。
抬头一看,嘿,只见外孙站在一旁,笑眯眯的小手儿拍的更欢。唉,纠正了几年,结果还是一样,固执的不一般,习惯难改。
没辙,走在路上,我想了一个法,掐片树叶。他拿在手上,这才止住了拍手。
骑车子,也是外孙的嗜好。下午五点,出了二楼幼儿园,外孙总是脱开我的手大呼小叫:“骑车车啦,骑车车啦”,雀跃着三蹦两跳下了楼。
“啪!”一脚踢开撑架,单腿一个弧线,噌地飞上了车,像葫芦娃踏上了风火轮,滋溜溜地远去了。看得我惊心。只见他忽而在花间小径飞行,忽而在人员密集的的广场穿越。他特喜欢在长长的窄窄的弯弯曲曲的水渠盖上来回折腾,不低头看路,头扬的高高地看天看树看楼,还时不时地回头望,时而两手并在车头一端,“呼呼”生风,原地转圈圈,活像个杂技演员在表演。我老是怕他摔倒了、撞墙了或者碰了别的孩子,紧跟其后。
碰到大人脚后跟和花园栏杆的事时有发生。看,眼看碰上了,紧喊忙叫:“刹车,快!”说时迟那时快,“嘭!”撞到了长条休闲椅,连人带车向后倒了下去。没等你赶到,只见他揉揉腿,倏地一个鲤鱼翻身,拉起车子又蹬出去了老远老远……
回到家应该不骑了吧,不,他偏骑,从客厅经书房到卧室,“吱吱吱”地穿来钻去,还是不停,二百个面积的地儿,没有他不去的地方。最喜欢撞墙了,把小卧室一面墙碰的变了颜色,骑着骑着,“嘭!”地一声,把自个撞翻在地,正要去扶,哪料,他又打一个滚儿,仿佛灵猴摘桃,蹦起身,继续骑,继续撞,没辙,顽强的不一般,制止不住。
打小,外孙就偏爱语文,记性过人,诗词、故事、儿歌,打开手机听几遍就记住了。他不喜欢数学,一提算数,小脑瓜就像霜打的花儿一样,蔫了,一提唐诗宋词或者词语接龙,立马来了精神。
你听,外孙双手一交叉,妙语连珠:“胸有成竹 、竹报平安 、 安富尊荣 、 荣华富贵 、 贵而贱目、目无余子 、子虚乌有 、有目共睹 、睹物思人 、人中骐骥、骥子龙文 、文质彬彬 、彬彬有礼 、礼贤下士 、士饱马腾、腾云驾雾 、雾里看花 、花言巧语 、语重心长 、长此以往、往返徒劳 、 劳而无功 、功成不居 、居官守法 、法外施仁……”
“啪啪啪”,听到鼓掌声,他提起左脚跟,扬起右小腿,嗖地一个转身,活像圆规画弧,“呸”一声,吐口唾沫,如数家珍,杜甫的诗开始了: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声调忽而高到天上,忽而落到地上,小手还跟着莲花翻动……李白、杜甫、贺知章、李清照、王昌龄等诗词,他翻篇儿地朗诵。
朗诵的抑扬顿挫,就像老师在教学生,不由得我拍手点赞。越赞他越来劲,点点头摆摆手,口吐莲花: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冬则温,夏则清;晨则省,昏则定。出必告,反必面;居有常,业无变。事虽小,勿擅为;苟擅为,子道亏。物虽小,勿私藏;苟私藏,亲心伤。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身有伤,贻亲忧;德有伤,贻亲羞。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丧三年,常悲咽;居处变,酒肉绝。丧尽礼,祭尽诚;事死考,幻事生……”
高一声低一句,有时候似唱似诵,像竹筒倒豆子——干净利索。他还兴奋地手舞足蹈摇摇头。把我笑得肚子疼。
有天晚上,外孙手执一本故事书,站得笔直,当着我们大人面,突然,一本正经一字一顿地学着女老师腔调:
“同学们,点名啦,叫到谁谁答到,啊,姚毛毛、黎军、赖倩、郝豆豆、龚玉莹、潘香香……”
滔滔不绝,一溜烟,不结巴,全班同学名字挨个点了个遍,把你笑翻天,你说,怪才不是?!
外孙,不单记忆力超强,想象力也够让你咂舌了。早晨去幼儿园的路上,他一会儿雀步蹦跳,一会儿漫步观景,忽然,仰起小脑袋:“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低头一声:“小草头顶珍珠熠熠生辉……”,还“啊、啊”的,像个小诗人。当然,都凭他的兴趣,要是不高兴了,无论谁说多少好话,一声也不吭。
晨曦,外孙背着大书包,大踏步地走出凯旋城,走向学校去,脖子上的红领巾在风中飘呀飘。那一抹红,令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