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从类似的梦境醒来,文刀都会拿出画纸描出一个桃来,虽然他没学过画画,也没这个天赋和兴趣。到现在已经是第162只了。相隔当年,已经23年多,却恍如昨天,那些幕,那一幕,历历在心,不断翻滚。就这样一次次滚着滚着,一只只桃子就出来了。
文刀今年41岁,当年18岁。
23年前,那个饥荒年代,丫子牵着爸爸的手跟着来到了文大胜家。在那里进行了一场“停战”协议。但大人们都觉得小孩子们不应该掺和进来,于是文刀被安排带走家里的弟弟妹妹,还有丫子。
一开始,小丫是肯定不愿意的,要和最亲的人在一起她才会觉得安全,这是来到陌生环境那么大孩子的条件反射。可文刀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块花纸糖,这很有吸引力,让饥饿的孩子都无法拒绝。文刀言而有信把糖给了丫子,这一来可惹恼了他的弟弟妹妹。因为,仅有这一块糖。
可文刀不在乎,这个叫丫子的小女孩,他第一眼见到就觉得很对付,喜欢得很。也说不清喜欢在哪里,就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熟悉,亲切,想要陪着和保护好她。同时,他又隐隐担心她的爸爸妈妈——是否真的有如他们所说的,身上有票?真有的话,为什么要逃难似的来这穷山恶水之地?他们不利,丫子也就不会好。他皱了皱眉头。
与此同时,围着文大胜家的老八仙桌,一场生死谈判正在进行。
“你们有票?有多少?”文大胜仔细打量着一对夫妻。在场的其他人都焦急等待着答案。
“有。不过现在不能给你们……”男的回答着,胆怯中带着坚定。
“为什么?”一个女的按捺不住了,抢着问。
“你们看,我媳妇肚子大了,又发烧了,我得……”男的望向躺着的、面色蜡黄的自己的女人。
“去把文敏请来!”文大胜意会了男人的意思。文敏是村里的土郎中,是个女的,主要负责妇科,她男人当年在她家学徒,后来入赘,因为文敏是独女。世代行医,虽说就诊范围有限,但世代积累、口耳相传的经验还是有的。村里一辈又一辈、老老少少的出生、头痛脑热、腹胀出诊啥的病都是她家给治好的,当然,治不好的更多,遇到这种情况,村民往往医巫并用,同时找王婆子家行鬼神之术。当然,结局也都难说。
“我们村叫文旮村,大都姓文。四周环山,一般人不轻易寻来的。即便是解放了,归了新政权,我们也是相当于自由之地。唯一不同的是,收粮队有枪,我们不敢不交粮。可现在粮食紧的很,和外面没两样。你们来这是为了啥?”等村医的空挡,文大胜想把情况摸个清楚。
“我,我们……”
“不能说……不能告诉他们……”还没等男的说出,本已趴在桌上休息的女的提足力气挤出反对之言。
一屋子的人愈加奇怪起来,隐隐觉得不对头。沉默和紧张挤在狭小的土房里,凝聚了一刹那,“敏子来了,让开让开!”村民喊来了村医。
敏子是村里人对文敏的昵称。 “怎么能挤在这,这么多人,空气也不好。七婶子,给挪个地,最好是躺下,还要通风。我看她八成是生不下肚子里的了……”文敏一来,原本打了结的空气就给拧开了,她察言观色了一番就三下五除二地开始了以上诊断。同时,指挥七婶子、一起动手准备挪动病人到里屋长板躺下。
“你说什么……”男的一听说生不下孩子,既激动生气,又想拉着女村医问个明白。
“你不要拉我啥,救人要紧啊。七婶子,你赶快叫几个人按生孩子的需要准备起来,我要看看可不可以引产呢……”虽是村医,文敏还是走出过家,在外面跟着学过的,除了家传,外学又让她比父辈祖辈的医术更厉害了一层。左右开弓,指挥起来,文敏没时间和眼前的男人较真。匆匆地以一个医者的身份行医者该行之事。其他人这时都充当了助手、护士和保安,此时,她恍如大医院的主刀医生。
见此光景,文大胜他们没有再逼迫问这一家人的来历和粮票等事情,也算通情达理的很。此时的这个男人,无力无助地双手抱头,间或狠狠地拍打脑袋,像是做错了事悔极了的样子,加之痛哭流涕,瘫软至极完全不像个男人了。
正在大人们抢救的抢救、沉默的沉默时,这边孩子们却在桃花园闹开了。丫子流血了。
事情还得从文刀给糖时说起。文刀有一个14岁的弟弟和12岁的妹妹。简单点说,他们也想吃糖。这在那个物质绝对匮乏的年代是再正常不过了,饿到了绝境连草根都可以让彼此动起手来。可糖只有一颗,准确的讲是半颗……而文刀给了素不相识的丫子。一团恨意在桃山油然而生。
丫子也舍不得吃,紧紧的揣在裤兜里。文刀的弟弟妹妹眼睛狠狠地、紧紧地盯着那个裤兜。就在文刀去取水给丫子喝的空隙,弟弟文章见机会来了,搜一阵去抢裤兜里的半块糖。
(本本章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