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芬还在那里犹恐相逢是梦中,已有只温暖的大手拂上她肩头。她吓了一跳,以为梦醒了,回头只见那人裹了个浴巾笑吟吟望住自己,于是才刚褪下的红霞又莫名浮上,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似的,手忙脚乱盛姜汤给他,这心里一慌手就发抖,生生洒了半碗出去。
“你也喝一点,”他饮了一半,又把碗递到她唇边,她要推开,抬眼见他坏笑,心头小鹿乱撞,只得硬着头皮就着他手喝完了剩下那些。姜汤下肚,从胃里到全身热辣辣地舒展开来,倒是松了口气似的,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我多糊涂,都这会儿了,饿了吧?你去客厅坐坐,我给你煮点面。”
她开冰箱拿了青菜、鸡蛋出来,“我们吃得简单,对不住了。”这边厢要去开火,手又被他按住。
“哪里我就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了?你也辛苦一天了,去洗澡吧,洗完我们一起吃。”这样子平平常常说出来,仿佛已然这般过了半辈子似的,玉芬这颗心哪,真是被烫得发疼,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轻轻拍拍她后背,她也就听了他的安排,拿了衣裳进了卫生间。
水开得很大,这样外面的人就听不见她痛哭的声音。热水从头到脚冲散了泪水,冲开了心结,她望着镜中红扑扑的脸庞、含着水也含着情的一双眼睛,有点不太认识自己了。
不是不忐忑的,可推门出来,一阵香味儿飘过,林冠中和学文两个人,一大一小坐在桌前,低头吃得正是投入。
“阿爹,没想到你还会煮饭。”小家伙狼吞虎咽着。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知道你做完功课肚子会饿。煮饭呢,其实很简单,只要你用心。你呢,放假也不要只知道上补习班,回家我教你煮饭,以后你娶老婆了,也要给她煮,懂得照顾自己女人,才是好男人。”不过第一天见面,这俩父子居然很有些父慈子孝的感觉。
她噗嗤笑出声来,大男人和小男人齐唰唰望向她,然后争着要去给她端碗。林冠中拿筷子敲了一记学文,“功课也做完了,夜宵也吃完了,还不赶紧洗澡睡觉!我和你阿娘好不容易才见面,你就那么想当电灯胆?”
还好小家伙识相,吐吐舌头跑开,林冠中便拉她过来坐下,“喏,我是巧夫难为无米之炊了,清汤面填填肚子,明天我去买菜煮饭你吃,你啊,自己日子过得也太马虎了。”
确实是清汤面,他还煞有介事地系了她的围裙在浴巾外头。白瓷碗,两片青菜,切了半个蕃茄,卧着一只溏心蛋,再滴了两滴芝麻油,倒是十分好看了。她吃了一口,眼泪又忍不住叭嗒叭嗒往碗里掉,哪怕只是个梦,她也觉得值了。
“所以是难吃得哭了?”林冠中便又来逗她,无非也是想她放开心怀,二十多年苦过来,一天之间她哪里能全部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