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文|臻之

     如今,父亲已过古稀之年,身在外地的我,甚是挂念。

      今天给父亲打电话,问及父亲身体可好?父亲总是不急不慢地说:“我身体很好,家里一切也好,你们在外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每次打电话,父亲差不多都是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而关于父亲的近况,我总是最晚知晓的那个,非得从守着父亲最近的姐姐那苦苦打探和不懈追问,才能略知一二。

       这几年,父亲的身体每况日下,已经大不抵从前。父亲已患有腰间盘突出、颈部动脉硬化,高血压、高血脂、肺结节等疾病。每天都需要服用药物,严重的腰间盘突出更是影响父亲的晚年生活质量。每行走百十米父亲就会疼痛不已,身体支撑不起来,必须休息片刻才能有所缓解,负重干活更是不能承担。我们曾一度坚持让父亲进行腰间盘突出微创手术,希望可以减少父亲的疼痛。但父亲坚持不肯,他说:“生死有定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现在可以行动,但动了手术,万一瘫痪了怎么办”父亲执意不肯,动手术的事情只能搁浅下来。按理说,腰间盘突出的人要多休息,少劳动,但父亲总是闲不下来,他说:“大活不能干,身体垮了,受累的还是孩子们;但小活要干,不然人活的多没意思”。我觉得父亲到了该享清福的年纪,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如今,孩子们已经长大,都成家立业,儿孙又满堂,带带孙子,吃吃美食,看看风景,颐养天年多好呀。但他总闲不下来,总会自己找着事情做。农业机械化的时代,只要机械耕犁和播种就可以,他却说机械做的不够细致,总会时不时拿着耙子在田里敲来敲去,平整后的黄土地仿佛是他心中的最宁和、最美丽的画卷,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我是家中的老四,上有姐,下有弟。弟弟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对于重男轻女十分严重的农村来说,也许父亲底子里也有同样的情愫,不然也不会在计划生育的年代生育那个多的孩子,这对于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造成多么沉重的负担!要知道,单单因为我的出生,父亲一冬天的薪水全部用作了征缴的罚款。也许父亲年幼缺失父爱的原因(爷爷在父亲十来岁时便已过世),父亲对孩子们总是百般呵护,孩子虽多,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对弟弟没有丝毫的“特殊优待”,反而,对女儿的百般疼爱和殷切希望更厚重了一些。

       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石砌的地基、青蓝的灰砖、木质的梁椽组合而成的平房、还有砖成的土炕就是我们最温暖的家。父亲总说:“孩子们,你们要多读书,读书才能有出息,父亲一辈子没有条件来读书,就指望你们了”。我当时无法理解父亲的话的更深层含义。每每看到自己拿着奖状到田里给父亲看时,他满是汗水的额头上连岁月镌刻下来的深深皱纹也会心地笑了。那是最欣慰的笑容,驱走了所有的疲倦和忧愁,夹杂着一丝丝欣慰。 

      父亲当过挖井工,天还没亮,他便要出发;夜已黑透,他才能回家。即使在严寒的酷冬,依然如此。年幼的我,定然知晓父亲很辛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自己做个爱学习的孩子,让父亲操一份心。每天,当我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时,我看不到父亲,但总能闻到很香很香的烤红薯的味道。那是父亲深夜回家,在烧煤炭的火炉上将一个个红薯堆砌成“金字塔”,内部驾空,靠着火炉的余温将红薯烤熟烤透,而早晨我们醒来,一切刚刚好——温度刚好、香味甚浓。以至于我潜意识里,总是根据红薯的香味来判断父亲的归辞——父亲的爱,就是红薯的香味,香醇无比。至今回想起来,仍会垂涎三尺,欲罢不能。

        还记得我读初中那会,也就是父亲大概四十来岁的时候,父亲的形象是那样的高大,他拥有宽厚的肩膀,任我依靠;他拥有深邃的见解,指引我前进;他拥有不毁的毅力,一切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姐姐常说父亲是头骆驼:总在孤寂的沙漠中任重前行,可以吃的饱,也可以饿几天。那会,我不懂这句话的含义。许多年后,我慢慢理解父亲的屈与伸、张与合都是咽在肚子里的。你所看到的波澜不惊是岁月沉淀后磨平的棱角,是憨厚老实留下的坚韧与平和。

       直至我生儿育女,我才理解父亲爱的深沉。也慢慢开始接受父亲变老的事实。他们的肩膀日渐缩小,变得越来越没有抵抗力。也许,不填一丝麻烦,多做一点事情、发挥一点余热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父亲从来从没有韧性的撒娇过,他的喜怒哀乐都是孤独的承受。他是行走了艰苦人生路上的沉默人。都说人老了,会变成一个老小孩,偶尔会任性,偶尔会撒娇。我多么希望,父亲也是个老小孩,把一辈子不曾有过的随性让我们来守护,把一辈子不能有过的舒适让我们来给予。但父亲,从不曾接受,也许早他已经习惯了付出,当回报来临之际,选择地依然是静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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