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沈梅雨,今年25岁。独居北京,靠薪水养活自己。
我朋友很多,五湖四海都有我沈梅雨的朋友。我天性乐观,我想肯定是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老爸遗传的,不然以我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没有疯掉实属不易。朋友们都说我嘻嘻哈哈,笑得没心没肺的,没个正形。他们都亲切的称我为梅子,能带给大家很多欢乐的梅子。然而,只有我知道,外人看来开朗明亮的笑容是我的面具,它早已融入了我的身体,成为我坚硬的壳。当初,靠助学贷款艰难的读完大学,毕业后,一个人连夜买了一张最便宜的站票。靠在火车过道角落,痴痴的望着窗外夜色中一闪而过的万家灯火,想着,什么时候也有一盏属于我呢?我的愿望不高,有个人愿意为我点亮一盏小桔灯等我回来就足够了。
一无所有,一个人来到这偌大的北京城,孤立无援。我想如果不是我强迫自己学会每天嘴角习惯性上扬,我可能早就死掉了。
02
如果,那天没有重逢她,我以为我的生活还是像表面上这样和平美好。但是,她的出现打破了毫无波澜的湖面。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体态优雅的去公司上班。我是一个信贷公司的部门经理。洽谈区里传出一阵争吵,一个女人像个泼皮无懒一样坐在地上撒泼,指着我们公司的一个女员工破口大骂“你们公司不是说只要有身份证明就可以借钱给顾客吗?我要去告你们违反条约,欺骗客户。”女员工看见我来了连忙说:“沈经理,这位女士想在我们这里借5万块钱。但她既没有固定工作,信用记录也不良。我已经跟她明确说过了,但现在你看......" “没事,我来处理”我走近她,"这位女士......"当她转过头来,憔悴苍白的面容上那道熟悉而陌生的目光让我的心猛然一惊,“樱姨”我脱口而出。我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拉到我办公室。
“你为什么来借钱?”我冷冷的望着眼前这个曾经给了我所有恶梦的女人。
“你弟弟生病了。”
“我没有弟弟!”
“小梅......""她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六年没见了,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是这样的画面。”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六年,有这么久吗?”她努了努嘴。
“我私人借你六万块,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这里借钱了。”我从保险箱里取出六万块。
“这么久没见,没想到你都当经理了,你干脆借我八万吧,发发发,讨个好彩头嘛。”
......
看着她抱着我这些年辛辛苦苦攒的八万块钱喜滋滋的背影越走越远,我扶住额头支撑不住,瘫坐在椅子上。
六年前,我就发誓,从此不再打扰她的生活,一辈子都不要再见。
03
她是我妈,却从来不让我当着别人叫她妈,逼着我叫她樱姨、姐姐,对她外面那些男人宣称自己没有孩子。她初中时逃课、打架、浓妆艳抹出去跟别人乱搞,同时跟几个有名的小混混交往。凭着自己的美貌青春,游走于各种层次的男人之间。还没成年就被人搞大了肚子,最可笑的是,我妈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直到三个多月了肚子慢慢大起来了才后知后觉,跑去医院打掉。医生说月份大了,不能打。我妈气的哭了一个晚上,想破脑袋也不知道经手人是谁。第二天只好一个一个找那些老相好问,但有哪个傻瓜愿意当替罪羔羊,没有一个愿意承认的。我妈只好腆着肚子,带着三个多月的我,爬上了一个快四十的男人的床。那个男人头发都快谢顶了,听说我妈怀了他的孩子,高兴得抱着我妈转圈圈。后来,我出生了,幸福的生活了一段时间,男人最终禁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语,知道自己给别人养了一年小孩,勃然大怒,把我妈和我甩了。
但其实我并不恨他,最起码他还给了我一个姓。
后来的她,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每天晚上打扮的很风骚的出去跟不同的男人约会或者整宿的打牌。有时,带回来一个LV包,有时是一瓶名贵的法国香水,有时是一沓不薄的人民币。童年时候的我,今天叫这个刘叔叔,那个李伯伯,甚至林哥哥。放学回家,妈妈房里总是掩着门,传出嗯嗯啊啊的呻吟。开始我很好奇,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我妈一直觉得我是她一生的耻辱,就像一张白纸上被墨水玷污了一个点,永远都洗不掉,一生背负的污点。
从她给我起的名字就看得出来,梅雨,霉雨,我25岁的人生,于她而言就是一场漫长屈辱的霉雨时节。
有次我顶着39°的高烧站在我妈牌桌前哀求她送我去医院,她一把甩开我的手。说,别胡闹,我现在手气正好。我妈喝醉了,就会拧着我的耳朵,哭着朝我吼:“你这个贱蹄子,我为什么要把你生出来,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落魄到这种地步。”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我渐渐麻木。计划着一场又一场的逃亡,初中到大学,我都坚持在学校住宿,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期间断断续续听说她又找了一个大她二十几岁的男人,生了一个男孩。
毕业后,我逃离到离她更远的地方,那一刻,我对自己说,你以后就是一个孤儿了,这个世界再没有你的亲人。
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时隔六年,她又猝不及防的闯入我的生活。
04
一周后,我正在上班,忽然接到她的电话。电话那头,很嘈杂。她的声音急切。“小梅,你也知道妈妈手气一向很好的嘛。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全输光了。他们把我押在这里,要我还钱,不然要把我手剁了。你快来救妈妈。”我抓起桌上的包包,一边往外冲,一边给我朋友打电话借钱。那一刻,我突然很怕自己救不了她。
"你不是说你和孙叔叔的儿子生病了吗?怎么还有钱来打牌。”我质问她。
“你就当你妈好赌好了嘛。"她一把推开我,转身跑掉。
留我在原地,冷风风干了泪。
05
再听到她的消息是一年后。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她呆呆的坐在病床上,目光呆滞,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娃娃,喃喃自语:“乖宝贝,妈妈在这里,不怕啊。”
她十岁的儿子出车祸死了,那个男人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抛弃了她。
于是, 她彻底疯了。
我看着这个曾经又爱又恨的女人像个孩子一样,乖乖的张嘴吃着我喂的苹果。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