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骏马
清晨,女儿最后一个起床,第一个冲出楼门,接着妻子下楼,追赶即将进站的大巴。新的一天,娘俩总以战士的姿态迎接早已熟知的战场,匆匆的脚步,匆匆的背景,汇入匆匆的人流、车海。
拿起碗里女儿剩下的半个鸡蛋塞进嘴里,已没了温度。油污的盘子,沾着汤汁的碗在水流冲刷下露出陶瓷的光泽,厨房这个最消磨时间和意志的地方,此刻带给我的是无限的欢愉。感情需要培养,尤其面对家里那些冷冰冰的锅和一摞摞安安静静的碗。你帮它们清洗满身的污渍,它们回报你满心的欢喜,洁净的是它们,愉悦的是自己。这些曾被忽略的细节在亲身经历中浸入微妙的感知,收获属于自己的满足。
书桌前,翻开一本未读的书。它原本与我毫不相干,下一秒,却把我拉去另一个世界。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作者生活70年代,那是一个男孩幻想和记忆中的北京。
当年的他,不喜欢读书,不受约束,认为自己学习的那些东西注定要被忘记。主人公的学生时代与现在的孩子不是同一时代,相隔40年,孩子们即使不愿在教室里浪费青春也无计可施。人们强迫年轻人读书并以光明的前途诱惑孩子,这是约束孩子们最好的办法。荷尔蒙爆棚的年龄,如果不是学业的压力家长的管教,他们会走上街头成为社会最活跃和最不稳定的因素。
主人公经常逃学,为了避开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坏孩子来往,父母为他选择了西城中学。每天他从东城穿过整个城市去西城读书。他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逃离教室,独自在胡同游荡。不知什么时候,他迷恋上了钥匙,从打开自家房门到开启别人家的锁。他喜欢锁子打开的瞬间,仿佛打开的不是一把锁,而是未知的世界。
一天,他走进了陌生少女的闺房,看到墙上女孩笑吟吟望着他的照片。那个黄昏,男孩突然长大了,对那个照片里的女孩充满丰富的想象。之后的逃学在他心里有了充足的理由,日复一日,他守候在那栋普通的楼房前,殷切希望画中人出现。这让他得以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群,准确判断女孩父母的习惯与生活轨迹,但始终没有见到那个女孩。
整个夏天,他穿行于东城西城,充满着向往与期待,黄昏收拾起一地的失望。他并不孤单,和大院里一群孩子混的很熟。他喜欢面起袖子穿军装上衣,学着抽烟,吐烟圈,将未熄的烟头踩在脚下,狠狠碾灭。十五岁的少年,在他眼里已经成熟。出门总将书包挂在胸前,里面装着链子锁或半截砖头,时刻准备与另一群孩子干仗。一次群架,他将砖头拍在别人头上,从此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在孩子们中有了炫耀的资本。
他在上学的路上邂逅了照片中的姑娘。她走路的姿态很勾人,身体扭摆十分富有韵律,走动生风起舞的裙子让她充满迷人的气质。男孩勇敢的上前搭讪,女孩说他还是个小毛孩子,赶紧去上学。男孩说,我认识你,知道你家在哪。女孩很大方的说,你不是认识我家吗?想找我就到我家敲门,我基本天天都在家。就这样,以认女孩为姐姐的名义他们认识了,于是这位叫米兰的姑娘成为他们这群半大小子的死党。
交往中,姑娘认识了军队大院里和自己同龄的小伙,他还是被她叫作毛孩子。当姑娘与小伙无话不谈,表情亲密的时候,他内心万般复杂。他开始挑她的毛病,用言语挤兑她,措辞越来越尖刻,常常让她难堪。他发现米兰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脸上竟然有几个小斑点,能看到清晰浓重的汗毛。他不能客观地看待她,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他们一见面就吵,唇枪舌剑,极尽挖苦之能事。他也比以往更强烈的想念她。
这个夏天,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看到了一个少女,产生了无限想象,内心里死去活来,姑娘却一无所知。十五六岁的年龄,正是充满幻想的年龄,每个青春萌动的内心都讲着自己才懂的故事。他们心中住着一个野兽,一头困兽,总想展示暴露锋利的獠牙,现实中却始终是只温顺阳光的小猫。
王朔用他独有的笔墨,勾勒出自己的青春年少,他点到为止,极其克制。想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局,却没有任何你想要的结果。
读一本书,在读什么?在读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它虚幻的长在作者的记忆里,又真实呈现在纸做的文字中。故事并不完整,但不妨碍持续的阅读。吸引人的是王朔的表达方式,寥寥数笔就让人沉浸熟悉的画面,一个自己营造出的场景。每个人看到同样的文字,脑海中的影像却大不相同。北京人来的最直接,60,70显的更真实,80,90后可能不为所动,甚至不再看这样的书,这样的文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谁也无法穿越历史。
从《动物凶猛》到《阳光灿烂的日子》,相隔4年,至今已过去20多年。一代人的青春在耀眼的阳光与遍地红旗中间渡过,爱情和性的冲动,幼稚和单纯的情感写进成长的故事。每代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每代人都有属于自己不同的记忆,谁也无法回到那个模糊的过去,好在有人留下了一些画面和几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