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糖瓜粘，灶王老君要上天……”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是民间祭灶的日子。
在我小时候，几乎家家灶台前都贴有一张灶王爷的画像。民间传说，灶王爷是玉皇大帝派驻各家的监察大员，负责监督一家老小的善恶功过，定期上报天庭。
每年的腊月二十三，是灶王爷回单位的日子，也就是向玉帝汇报工作的日子。于是小年这天，人们会摆一些糖瓜、点心之类的供品于灶君像前，为灶王爷饯行。此时，人们也不管灶王爷他老人家身体状况如何，有没有糖尿病？尿糖又是几个“＋”号？凡是含糖量高的东西便一股脑儿地端上来，只是一心一意的要让灶王爷吃好一点，嘴甜一点，好在玉帝面前替自家多说上几句好话，祈盼来年能顺顺当当地享一个太平的年。除此之外，还要准备一小捆谷草，抓上一把麦麸撒在上边，这是为灶王爷骑的马预备的草料。为了一个美好的愿望，也难为了人们想得这么周全。
神吃马喂的折腾一番，最后，祭完了灶，除了那一张灶王爷的画像会随着一刀黄裱纸的燃烧化为灰烬外，其它一切，依旧是原来的模样，糖，还是糖；果，还是果。不过，这倒也便宜了孩子们，每每祭灶完毕后，大人们必将这些糖果、糕点分食给孩子们。故而，祭灶，在大人们的心中和孩子们的眼里完全是两个概念：大人们祈盼的是来年诸事顺遂，孩子们则盼望着灶台前贴的那张纸儿尽快烧掉，早一些吃到那令他们垂涎的糖果和糕点。
母亲不信鬼神，烧香拜佛之事，她从来不做，即便是这最有广泛群众基础的流行神——灶王爷，也从不张贴供奉，故此，我们家也就没有祭灶这一说了。虽然如此，但在这个时节，母亲总还是忘不了买一点糖瓜给我们吃的。
吃糖瓜，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那小小的糖瓜——圆圆的，色淡黄，表面挂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一条条排列有序的经络将其表面分成若干个小瓣儿，看上去，颇似一盏盏还未点燃的小灯笼，又好似熟透了的小倭瓜，极其诱人。取一颗，放嘴里；咬一下，嘎嘣脆。没嚼几下，刚刚还酥脆支离的糖瓜便在口腔温度和唾液的催化下，迅速地融合成一个小团儿，糯糯的，软软的。此时，糖瓜本身的香甜味道也被激发了出来，瞬间便充盈了整个口腔。倘若你的咀嚼力度稍稍加大一点，上齿和下齿便会被黏软的糖瓜团牢牢地粘合在一起，你不得不铆足了劲儿张嘴巴，将粘合住的牙齿努力分开。小时候，吃糖瓜时我偏爱使劲的嚼，故意让牙齿粘合在一起，我特别喜欢最后“噔”的一声牙齿瞬间分开时的那种感觉，有趣极了！
随着不断地咀嚼，甜蜜的汁液溢满口腔，“咕儿”的一声咽下去，由于汁液太甜，甜得几乎发咸，稍不留神，就会呛了嗓子。于是，便粗了脖儿胀了脸儿的“喀喀喀”地咳嗽个没完，以至把泪珠儿都震了出来。虽齁了嗓子，但却甜了心儿。在那样的年月，孩子们能吃上这么一块儿小甜疙瘩，已经是无比开心了。
说起祭灶，让我想起一件有趣的事。住我家斜对过儿的苏二爷，有一年祭灶时闹了一个大笑话。
那年的腊月二十三，苏二爷依惯例祭灶——摆好供品，燃烛焚香，敬茶献酒，洒地为饮，一秉虔诚。行三拜九叩之大礼，礼毕平身，点燃黄裱纸，请下灶君像，置于熊熊火中，恭送灶君升天。接着，二爷便垂首敛目，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其实，叨念的无非是一些祈福家人平安健康之类的吉祥话，多说几句无妨，少说两句也可，全凭自由发挥。千言万语，但有一句话，是必须要对这位尊敬的灶王爷同志说的，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话，那就是——您老上天见了玉帝，一定要好话多说，坏话少说。明摆着的事嘛，上天不言好事，回宫怎么能够降吉祥呢？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咋的？苏二爷却把这句关键的话说反了，嘴一吐噜，竟说成了“您老一定要坏话多说，好话少说。”他刚刚说罢，骤然发觉自己祷告错了，他低垂着的脑袋好像被人用什么东西冷不丁地敲了一下，猛地仰起来，翘望天空，目瞪瞪地看着像黑蝴蝶一样飞向高空的纸灰，两只手用力地在空中抓挠，顿足疾呼：“回来回来！错啦！错啦——！”我的个二爷呀，那还怎么能够回得来呦。
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的农村，几乎再也见不到谁家贴有灶君像了。如果要贴的话，我想：在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是不是换成一张“千里眼”牌的监视探头贴上，会更适宜一些呢？这样，玉帝哥哥不就可以随时通过大屏幕查看人间的一切了吗？省得让一大把年纪的灶王爷鞍马劳顿的天上人间的来回奔波了，也免得再让二爷急赤白脸地大呼小叫了不是？
（ 乡人 于辛丑年腊月十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