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之内,五万大军急奔一千五百里,司马懿率军顶着洋洋大雪奇袭新城时,孟达还在庭中宴乐。他在蜀汉和曹魏之间逢源,做着坐拥新城待价而沽的美梦。司马懿人到半路,给他送了一封从洛阳开发的书信,他便越发高枕无忧起来,料想着司马懿就算要来,拖着大军和军资,怎么也得两个月才能到,谁承想司马懿给他虚晃了一枪。待到司马懿攻城,他还恍如梦中。
这边司马懿奇兵制胜,一举擒斩了孟达,那边诸葛亮兵出北伐,赵云率五千人马牵制了曹真大军,蜀军主力却到了天水......
天下风云迭起,司马昭却只能在家中摩拳擦掌,他愤愤不平的是,司马伦得到了父亲的宠爱和欢心,大哥得到了父亲的栽培和认可,他呢,那天父亲安排三叔去管军资,让大哥去拿印信,他兴致勃勃的问那他呢,他要做什么?父亲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道你在家里好好读书。他顿时便卸了力。
但这趟子沮丧,司马昭也没有掉多久便又活过来了,在他看来这条路行不通,总会让他找到通的那条。司马昭这人纵有千般不好,有一样却是司马懿最称许的,那便是无论是人是事,只要他想的,那就是长虫钻竹筒,死都不会转弯。
这日,他正抱着司马灵教她识字,突然听门前来报说钟会到了,他略一思量,便腾地起身,嘱咐依芳送灵儿去夏侯徽那边,自己赶往前庭,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
零露正在给司马静做小袄,见依芳带灵儿回来,有些诧异的一笑,“今日怎么这么快就送回来了?二公子呢?”
司马懿先前被罢官回温县种田那几年,依芳和零露几个朝夕相处,在几百个枯燥寂寞的日子里,终于慢慢放下成见,彼此相熟了,两人都不是耍奸斗狠的人,又不骄矜浪荡,更兼对西院的“同仇敌忾”,因此倒走得比其他人更近。
依芳见夏侯徽抱着司马静在院子里晒太阳,司马灵也随即跑了过去,她一边看着一边随手拿起一撮棉絮,道:“若不是钟公子来了,二公子哪儿舍得撒手放人呢.......你可没瞧见二公子哄二姑娘那样子,哪儿还看得出昔日司马家小霸王的威风。”
零露打了个结低头咬断线,玩笑道:“许是都沾了个二字投缘了,二公子待三姑娘就没那么亲厚。”说完她自觉失言了,笑乜了依芳一眼,道:“被你这丫头给带的口无遮拦了。”
依芳满不在乎的一笑:“你就是忒仔细了些,就是二公子听了也没什么的。”
零露拿起小袄抻了抻里子,道:“你也就是跟二公子没这么多规矩,我见你在老爷夫人面前也谨慎得很。”
依芳低头笑了笑:“那还不是因为我跟二公子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不一样嘛。”
零露打趣道:“那大公子也大不了你们多少,怎么不见你随随便便的拿大公子说嘴?”
依芳推搡了她一把,哼了一声道“我不跟你说了”,零露摇了摇头,又笑着去拾掇棉絮,“你这心思,也就某人不知道,还想瞒过我呢......”说着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道,“但,话说回来,纵使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独他一个不知道,又有什么意思呢......又或者,纵使他知道了,你们又有什么结果呢......”她抬头看了依芳一眼,见她听了也怔怔的,便敛了笑:“依芳,你跟我交好,我就要劝你一句,别说咱们不知道二公子什么心思,哪怕他对你也是一样的想头,你也别傻傻的一头扎进去,你呆在司马家是见得少,但高门大户里这种事情多了去了,终归咱们做丫头的没一个好的......”
依芳低下头来,踢着脚,好一会儿才抬头,笑着对零露道:“好姐姐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我比谁都清楚明白着呢,二公子有了心怡的人,没我什么事......”
零露听了虽是吃了一惊,倒真替她放了心,但见她虽笑着,但眼里那亮晶晶的眼泪,又不免替她心酸,刚想再宽慰几句,便见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赶了过来,道:“依芳姐姐,二公子叫你赶紧去给他收拾东西,他要去趟新城,现在他正去回夫人,出来后就立刻出发了。”
依芳闻言,忙擦了擦眼睛,对零露道:“我走了。”
零露“嗳”了一声,便见依芳生怕脚下慢了,提起裙角小跑起来,她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忍不住又要叹气,这个丫头,心热,性子倔,自己心里这么苦还唯恐司马昭大情小事不舒坦,她这情形只怕还有苦头吃......
院子里的夏侯徽这才也从躺椅上起来,一手牵着司马灵,一手抱着司马静,走到廊下,零露见了有点担忧道:“不知道这样急哄哄的,又是要出什么事......”
夏侯徽却笑道:“急哄哄的,许是真急,许是昭儿遂了愿,急赶着走也不一定。”
零露听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笑了一会儿,又道:“不知道二公子看上了哪家姑娘......”
说到这儿,夏侯徽倒是有些难色:“前几日我见母亲拿了几家小姐的小像在看,听意思像是很中意王家女孙,只盼着要两厢如愿才好。”
零露见司马灵抓起了筐中的剪刀,忙蹲身去哄着拿开,一边道:“真要定了,夫人也一定会问过二公子的,依二公子的性子,如若不是他心怡的那个人,肯定要说的。”
夏侯徽点点头称是,想了想一笑:“是我瞎操心了。”
零露替司马灵整理着羊皮履,道:“做了母亲的人,心总是要多开几个窍的。”
她说着看了眼夏侯徽道:“二姑娘跟你长得越发的像了,这鼻子这眼睛这嘴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夏侯徽用鼻尖蹭着司马静的小脸道:“那当然,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嘛,我的女儿能不像我么。”
零露却道:“大姑娘和三姑娘也有些你的影子,但二姑娘不一样,格外的像,这样说来,真的是打从娘胎里一出来就像。”
夏侯徽也低头看了看司马灵,又看了看司马静,好像确实灵儿更像她一些,不过也没放心上,道:“你不说,我倒没注意......”
她心里还是记挂着司马昭到新城去的事,想着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俯身便把静儿递到零露怀里,零露还在给灵儿擦着脸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做什么?”
夏侯徽道:“我去找昭儿说点事,马上回来......”说着转身便走,灵儿手里拿着球,一手指着她消失在壁影的身影,憋着嘴唤道:“娘......”
司马昭从张春华房里出来,便准备去马棚牵马,却见夏侯徽在风口里踱步,他几步上前去,道:“怎么不找个避风的地方?”
夏侯徽听了像利器划过坚冰,心头一怔,有些愣愣的道:“我刚到,原没在意......”
司马昭这才行礼道:“嫂嫂是专程在这儿等我?”
这样举止有礼的司马昭又让夏侯徽平复了刚刚的那丝不快,她清浅的一笑“嗯”了一声,却显得有些难为情不好开口,司马昭见状便笑道:“嫂嫂有什么话要嘱咐我么?”
夏侯徽低头看着他的衣摆道,“听说二弟要去新城,本想让你带几件御寒的衣物给你大哥的,只怕耽搁了你,就托你带几句话给他......”
司马昭心沉了沉,依旧笑着,声音却冷了:“有什么话,嫂嫂尽管说......”
夏侯徽浑然不觉,道:“也没有什么别的,战场刀剑无眼,让他当心点儿......每次来信,他总说安好,你帮我看看他到底好不好......”
司马昭硬硬的回了句“好”,两人一时沉默,司马昭道:“嫂嫂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夏侯徽抬头忙道“好好”,看着他,终于又说道:“你路上小心,自己也要多保重。”
司马昭僵硬的笑了笑,转身便往风雪中走去。
夏侯徽终于觉得他有点不高兴了,明明一开始都还好好的。她叹了口气,进了张春华的房间。
张春华也是从司马昭这儿才知道曹睿决定御驾亲征出兵长安,朝局动荡,钟会让司马昭快马加鞭把魏帝亲征的消息告诉司马懿,是留守新城还是长安护驾,就在司马懿的一念之间了。
夏侯徽听了久久不语,蜀军已进犯魏地,此时若舅舅和父亲还各自为政,当真魏国危矣。
好在,不久后,便传来了司马懿领兵北上,在御前领命夺街亭。驻守街亭的蜀将马谡纸上谈兵、刚愎自用,山上屯兵,被魏军围困,从而大败。蜀军粮草道被截断,无力北伐,缓了魏国亡国之危。
司马昭自送信之后,便死皮赖脸的留在了军中。司马家三父子均在战场,一门的妇孺不披坚执锐,也过得提心吊胆,直到战事开朗了,张春华才又打起精神提起司马昭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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