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村里的乘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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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我们家住在控江一村,附近就是小有名气的控江二村小学。

        那时,一到夏天,最让孩子们开心的就是乘风凉。傍晚,当西下的落日里还剩下最后一抹余晖时。那些家庭主妇们就迫不及待地拉开了乘风凉的序幕。她们把一盆盆的凉水,泼洒在屋前热烘烘的弹格路上,溅起了阵阵的水汽和雾气。同时也消去了夏日里的不少暑气。这时,各家各户的小孩子和大人们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家门,找个荫凉的地方,放上小桌子、小板凳、凉席、铺板、、、、、夏日里的晚餐和乘风凉就同时开始了。

       那时,我们家晚餐上出现次数最多的菜,自然是妈妈烧的豆瓣、夜开花汤,豆瓣是用干蚕豆泡的,是奶奶从乡下特意带来的。我和弟弟常做的一件家务就是把干蚕豆搁在倒置了的刀片上, 手里的小锤朝着豆子轻轻敲一下,蚕豆自然会一分为二,然后放在水里泡上半天,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剥去豆壳,成为烹煮豆瓣汤的上好主料。

       夏日里我和弟弟最喜欢的还有妈妈做的薄荷茶和薄荷饼,薄荷是在我们家窗后的小花园里采的。那时,工人新村“二万户”的底楼人家,几乎都有一个7、8平方米的小花园。我们家的小花园里还种了辣椒、小葱、大蒜等,而月季花、凤仙花、大丽花、杜鹃花、、、、、、这些漂亮的花卉植物则全都是爸爸的最爱。最让人不能忘记的是,小花园里还有一棵枇杷树,都快二层楼高,每年都会结出许多金灿灿的枇杷果,果肉甘甜多汁,甭提有多好吃。弟弟还拿着装满枇杷果的小竹蓝,挨家挨户地送给邻居们尝尝鲜。有几年我们还尝试着种了葡萄,翠绿色的葡萄晶莹剔透,放在嘴里还会透出一股甜蜜的酒香味,让人至今不忘。只是,后来葡萄藤上长了虫子,也没有及时地去喷洒农药,结果葡萄藤就全枯萎了。

       新村里的大花园里,有很多的梧桐树、杨树、柳树、松柏、、、、、、等,它们投下的阴影会一直延伸到弹格路上,这里就是乘风凉的最佳选址。当然,屋山头、弹格路、小河边、、、、、、等处也有不少上佳的荫凉处。

       乘风凉的人,大都是以家庭为主,一家一小块地方。或者铺上凉席和铺板,或者支上躺椅和小饭桌等、男女老少竹榻藤椅齐上阵、、、、、、大家先入为主。渐渐地,太阳完全看不到了,天空中呈现出一片色彩斑斓的晚霞。乘风凉的人也越来越多,家门口的弹格路上几乎人满为患。嘈杂声、喜笑声、吵闹声、喊叫声、、、、、、不绝于耳。就数小孩们最开心,在人群中间不停地穿梭、奔跑、叫喊,也不觉得累。大人们悠闲自得,心满意足。

       那时,妹妹还小,才进幼儿园。有 一次,隔壁家的小毛姐姐怂恿妹妹来表演幼儿园老师教的节目。周围的小朋友也都一起为妹妹拍手加油,妹妹就大大方方地站在方凳上朗诵表演:大白菜,有营养,宝宝吃了身体好。爸爸吃了工作好、、、、、、、接下来还有不少小朋友都作了精彩的表演和唱歌,场面非常热闹、、、、、、

       夏日里的乘风凉,孩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莫过于家门口的大花园。当初,新村“二万户”设计的格局是每座大花园与周围10幢左右的楼房相映,每幢楼房二到三个单元(门牌号),一个单元有10户人家,层高是二层。所以,新村里以花园、小河、杨柳居多,景色自然优美。

       我家门前就是一座大花园,乘风凉时,众多的小孩在花园里嬉戏:捉迷藏、逃江山、不许动、捉强盗、、、、、、各种游戏都有,花园里是孩子们最好的游戏场所。花园里还有滑滑梯、跷跷板、荡秋千、、、、、、孩子们在这里玩的不亦乐乎。那时候的小孩在外面玩耍,不管白天黑夜,都不用家长跟陪,没有今天的家长们,最为担心的孩子安全问题。

       到了文革前几年,夏天的乘风凉又多了一个选项,邻近的杨浦公园,每到这时就会在公园的大草坪上播放露天电影,像羊城暗哨、洪湖赤卫队、东进序曲、、、、、、等精彩影片,我都是在这里观赏到的。公园里人山人海,只需要买张公园门票就能看场电影,还可以在公园里尽情地游玩,一取多得,何乐不为。但是,坐在影幕前面看电影的人实在太多,人声嘈杂、不免让人有些难受。于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就跑到了影幕后面,那里很少有人,虽然影屏图像都是反过来看,其实并不影响观看效果。

       夏天的傍晚,也是蚊子们最爱凑热闹的时辰,一团团黑压压的蚊子在人群上空飞舞(新村里绿化环境好,到处都是绿地花卉和小河杨柳,这也是蚊子多的一个因素),密密麻麻,稍不注意,就会在身上留下几个蚊子咬的包,这也是乘风凉的一大缺憾和美中不足。那时的孩子们也特单纯,乘风凉都不忘学校老师的号召,消灭四害牢记在心。常见大伙儿拿着抹满肥皂沫的脸盆,不停地向飞舞的蚊群挥去,沾住了不少蚊子,大伙儿自觉自愿,自得其乐。                                                        

       天空开始变黑了。附近50号屋山头的路灯开始亮了,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挤满了人群(这里是夏日纳凉的一块宝地),大人们在这里下象棋、打扑克、侃大山,小孩们在这里下军棋、走飞行棋、、、、、、热闹非凡。50号的老殷、61号的四只眼、62号的徐冰、46号的吴开成、45号二阿哥、、、、、、他们都是这里的常客。大伙儿一到时辰必来、乐此不疲。自然,周围也有不少围观的人,有助阵帮忙的,有喝倒彩的,也有打抱不平的、、、、、、热闹非凡。

       夜深了,天空中出现了漫天的繁星。小孩们坐在小板凳、小椅子上,或者 是躺在凉席上,也有依偎在奶奶身边的,在安静地数着天上的星星,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一闪而过的流星。天上的北斗星、北极星,还有牛郎星、织女星、金星、火星、、、、、、这些天文知识在夏日的夜晚还真学到不少。也有不少小孩围坐在大人们的身旁,神情专注地听着大人们讲故事,这可是小孩们难得安静的时刻。

       有时,黑暗中会突然飞出一只淡绿色的大蛾子,那蛾子足有巴掌大。引得人群里一阵骚动,有胆大的小孩围上去,捉住了这只不速之客,又引得不少人都围了上去,自然绝大多数都是那些好奇心极强的小孩子。蝼蛄也常在附近的地里持续地吟唱,以前小孩们曾被大人误导过,说这是蚯蚓在地里唱歌。于是我出于好奇,有时就循着声音去寻觅,却并没有找到会唱歌的蚯蚓,而是发现唱歌的地方总会有蝼蛄,所以可以断定,是蝼蛄在地里歌唱。在昏暗的路灯下,沿着窗下的阴沟槽去寻觅,有时还能发现那些外出游荡的蟋蟀们,这可正中了男孩们的下怀,不过也需当心,千万不可去触碰那些蜈蚣、百脚、斑蛰之类的不速之客。

       即便是乘风凉,带上一把芭蕉扇,也是种不错的选择。因为那时的蚊子实在太多,嗡嗡地老在你头顶盘旋,令人生厌,稍不留神就会被它叮上一口,一个晚上出现十几个大包也不稀奇。有了芭蕉扇,一来可以扇风凉快,二来也可以驱赶蚊子(那时还没有空调、风扇之类,所以,外出乘风凉才会蔚然成风,成为社区的一道风景)。

       夏天的乘风凉,必然绕不开木拖鞋的话题。那时候,还没有海绵、塑料拖鞋之类。所以,穿木拖鞋出来乘风凉就是大家的最佳选择,就如同今日里我们穿的塑料拖鞋,“人手一双”。夏日里,弹格路上、水泥地上、柏油马路上、、、、、、无论到了哪里都能听到木拖鞋特有的托、托、托的走路声。木拖鞋既凉快,价格又不贵,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笨拙,让人无法去快速跑动。

       晚上八、九点钟,多半是我们家吃西瓜的时辰。西瓜是前一天晚饭后,爸爸带着我们兄妹几个到控江商店去买的。步行到那里也就十来分钟。那时,最多的是平湖西瓜,长长的像个小冬瓜,里面通常是黄瓤,偶尔也能遇到白瓤,听说白瓤是极品,特甜,但我们家从没有遇上的机会。也有不少是解放西瓜,圆圆的,红瓤黑籽。

       不知不觉就快到了深夜,这时常会感到有凉风丝丝吹来,乘风凉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家了(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屋里也凉快多了)。有些小小孩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或者在凉席上,或者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就连大人们也都有了睡意,哈欠连连。“阿大”“阿二”“来发”、、、、、、不时有大人在呼唤孩子回家睡觉的声音。

        终于,弹格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了。但有时也会有一、二个年轻人,或许是因为受不了房间里的闷热,要想尝试一下睡在外面的凉快,于是又重新来到了屋外。搬出简易的竹铺床,或许就能睡个好觉,最好再裹上一条床单。虽然外面比家里要凉快,但是蚊子太多,也会让人受不了。有了床单,也许就能抵御蚊子的叮咬,但愿他们都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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