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细雨淋淋沥沥,一个人趴在窗台前的桌子上拿着手机看小说,搁在旁边的茶水还腾腾冒着热气,一股接一股的茶香直往鼻子里钻。茶温温的和窗外雨水凉凉的感觉浸润着日子也是温温凉凉的。耳机里牛奶咖啡清软的声音还在旋转,幽幽叹叹有如百转千回,恍惚就有了一种失了归所的茫然感。似乎弹指一挥间就成一个大学生了,两三个月前不眠不休的复习、疯狂肆虐的高考只是转眼一瞬的幻觉。房间里堆满的试卷和参考书如今不见踪迹,空空荡荡的摆了一些文学作品和杂志,想想当初台灯下一沓一沓的试卷和挠头抓耳的自己,嘘唏良久。
昨晚琴儿来电话,开心了好久。某年某月某日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我与琴儿拖着行李箱南北两分后,我们几乎失去了联系。
初始,电话两头我们都沉默不语。后来不知是谁先哽咽了,琴儿的声音从另一端断断续续传来。姐,真就毕业了吗?
我说真毕业了,语气诉不尽的涩然与无奈。回想记忆中那个单纯而美好的小妮子,何时却变得如此感伤,不禁百感交集。
琴儿的笑容一直是一大亮色,两个小小梨涡浅浅的,每日笑靥婉转,甜美天真,即使在陌生人面前也能大笑大闹,孩子般可爱。 只是有时在我和阿辞身边会有难得的安静,诉说心思然后低头不语,仿佛出了神。
这样的性子,恰与我是相反的。
和琴,辞逛街,看满街红男绿女莺声燕舞,心里不免落寞。琴儿却手里擎了大把食物,吃得欢喜,浅浅的梨涡喜气洋洋。
很奇怪,明明我们两个人同龄,琴儿甚至比我大五个月,而我总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待,自小如此。
少时不懂事,但遇到两人共同喜欢的东西都会让她先挑选,一起上学时她的作业也有大半来源于我的手笔。带她去买喜欢的吃的东西诸如此类的小行为数不胜数。
天生的吃货,我时常这么取笑她,这么能吃小心没人要哦。
琴儿便吃吃的笑,两只手臂也不闲着往你身上挂,没人要更好啊,以后我就跟定你混呗。
我白眼,谁稀罕你这个脑子老是缺氧的笨蛋跟着啊。
好在这类嬉闹的话语上天并都是不予理会的,十来年我们一直上的是同一所小学,中学,高中,依旧是同班同寝,一起上学下学。有时夜间一个人不敢睡,便披一床薄薄的勾花边点点毛毯往对方领域里挤。木板做的单人床小小的,两人需要侧着身子。冬天的夜里又清冽透骨,便将被窝盖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眼睛及其以上部位,然后面对着面,两双睫毛忽眨忽眨,成了名副其实的大眼瞪小眼。
然后耳边听到琴儿嗡声嗡气的低语传来。
姐,我睡了喔。
嗯嗯,我也要睡了。
那我真睡了?
晚安。
耳边传来均匀轻微的呼吸声,细数一声一声,像半含半洒脱的水墨缓缓晕开在的薄宣纸上。视线慢慢模糊。被窝却在此时窸窸窣窣又响起。
姐,你还没睡呢?
于是第二天班主任那儿多了两只偌大眼圈的熊猫,反思是必须的,而在面对班主任口水的洗礼下我们安然自若,临出门用手指暗自比划出一道V,相视而笑。
校园的桂花开了三番,北林的枫叶红了三回,高三的学长学姐方拉下高考帷幕,我和琴儿携领所有高二同胞们姗姗登场。没完没了的试卷和无休止的公式单词的狂轰滥炸已让我们绷紧的精神不堪一击,高三的生活却又像是把我们的神经全抽了一干二净,回头往脑袋里统一装上了发条,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哪天哪日该赶往哪个教室模考,发条都有苛刻的标准。 琴儿的脸色愈发苍白,深黑的眼眸也不再活泛,好像忽然间,我们都成了进入冬眠的生物,空余沉重的呼吸,疲倦的眼珠。只有极少数忙中偷闲时,我会心疼地拉着琴去校旁的一家冰淇淋店点两杯香蕉船,那是琴儿和我最爱的口味。出了店门两人一边发泄似的挖着杯中晶莹纯香的奶昔,一边踩着无节奏的拍子漫无目的乱逛,什么也不去想。夹道的香樟树叶厚重遮去了大部分天日,偶见一块亮白,云朵与天空配合的依旧亲密无间,似从树梢开出了一朵豌豆花,宛转绕入天涯。
晚十点半后小道大多是没人的,白天工作的人隐去了他们的痕迹,在某一盏明灯的陪伴下沉沉入眠。于是夜空下此起彼伏地响起他们呼吸的余韵,和着指针的摇摆,嘀嗒——嘀嗒——
我和琴儿各捧着书往高三租的小屋走,世界都沉睡了,白天神采奕奕的香樟树兀愣愣杵在道边,铺天盖地的寂静。忽而一片叶子掉下来,树间轰隆隆作响。我低头踩着路灯下琴儿的影子,一步一下,摇摇晃晃。而后前面的影子突然顿住,琴儿回头,眼里朦胧的水汽折射着灯光熠熠生辉。
姐,以后再也不能一起了吧。
寒气潮水般漫上脚尖,手指,心口。我揉揉冻僵的脸颊,僵硬地呵斥,说什么呢,高三也才开始三分之一好不好。
真的,姐。毕业后我们就得分开了,若是本科线没过我就去上海打工。
我急切地说,你傻啊,我们十八岁都还未满,谁会收你你这个童工啊笨蛋。
回复我的只有树间偶然穿过的风。
毕业晚会我们笑得很开心,我端着果汁看着大家打打闹闹,看着男孩子拼酒,看琴儿认真趴在桌子角落给我和阿辞林林她们写祝福卡片。
然后我们全班一起做游戏,打打闹闹的。离开的时大家提议每人唱一首歌吧,唱最后一个夏天,唱再见,临末了,我和阿辞琴儿上前合唱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
人生难得是欢聚
唯有别离多
我分明看到琴儿眼角掠过一滴晶莹。
后记:怪时光太快,我不能陪你左右,踩着夕阳下长长的影子,陪你看花开花败,潮落潮升。后来的后来我终于和琴儿彻底分开,琴儿在上海过起了飘零的生活,而我,则去了一个陌生城市的高校。
是谁说过,散碎的旧物总会被光阴掩埋,我不知以后的以后经过时光的打磨琴儿会不会渐渐淡忘我,会不会忘却十多年旧日光阴。但我清晰地知道对我来说我们不会是一个逝去的时代。我曾和你们一同走过从前,没法做到现在,但从没停止过期许未来,期待来年荒芜的岁月开出绚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