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妈
“父皇,你今天怎么没有给我带麻糖?”三岁的墨淮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道。
墨锦年摸了摸墨淮的发顶:“淮儿乖,你贤妃娘娘今日要生孩子了,父皇要赶过去照看。明日带给你好吗?”
墨淮瞪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生孩子?是弟弟吗?”
墨锦年蹲下身把墨淮揽进自己怀里:“你希望是弟弟吗?”墨锦年已过而立之年,身边却只有墨淮这一个孩子,他对贤妃现在这个孩子颇为期待。无论是男是女,都好。
墨淮仔细地想了想:“弟弟吧,弟弟可以陪我一起练剑。”三岁的墨淮已经跟着师父学了半年多的剑术,每日累地打跌,心想有个弟弟跟自己一起,师父是不是就没那么多精力盯着自己了?
第二日墨淮早早被伺候自己的宫女喊了起来:“殿下,皇上让您起身后去贤妃娘娘宫里呢。”
墨淮惊喜地盯着宫女:“阿芷,贤妃娘娘生宝宝了吗?是弟弟还是妹妹?”宫女阿芷一边帮小主子穿着衣服,一边愁眉苦脸地说:“是位小皇子呢。”
墨淮笑眯了眼睛:“阿芷,你不高兴吗?我有弟弟了!”阿芷叹了口气,却是不知道如何与自家主子解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小主子的母妃出身低微,生前连妃位都没有,小主子一岁多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现在宠冠六宫的贤妃娘娘诞下皇子,自家主子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墨淮趴在摇篮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吐着泡泡的肉娃娃。刚刚出生的孩子本该是丑的,这孩子却生的粉雕玉琢,一团白嫩。孩子看到有人看自己,咧了咧嘴,竟然像是笑了。站在一边的墨锦年哈哈大笑:“爱妃你快看,小谷朝着淮儿笑呢。”墨淮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小的心却软成了一片,小谷,小谷,他喃喃地叫道,用肉呼呼的手轻轻地挨了一下宝宝的小指头,软软的,真好。
墨谷长到三岁的时候,已经成了混世魔王。他自打懂事起就十分的黏墨淮,每日跟在墨淮身后“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却总是在墨淮一个不留神的时候在宫女的梳妆盒里放只毛毛虫,把小太监的头发上插朵硕大的花,不然就是爬到树上掏鸟窝。宫女太监急成了一片,站在树下大呼小叫,每当这个时候,俨然已经有点小大人模样的墨淮就会背着手站在树下,大声喊:“小谷!”每次墨谷都会怯生生地溜下来,腆着脸去拽墨淮的衣袖,跟一只邀宠的小猫似得。
墨谷个子长得慢,直到七岁了才开始习武,却依旧举不起刀剑,师父无奈,只能给他木剑练习,没想到墨谷却是把一把木剑舞得像模像样,师父摸着胡须频频称赞。墨淮看着那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家伙满脸通红,一招一式地演练着师父教的剑术,觉得自己这弟弟真是成器啊。
墨锦年对墨谷十分宠爱,眼看着墨淮到了十二岁,墨谷也已经九岁了,却依旧没有立太子。一时间,朝中各种揣测的声音都传了出来。这日里,墨淮带着墨谷从书房出来准备到御花园喂鱼,经过牡丹花圃的时候,墨淮停住了脚步。墨谷长高了些,到墨淮的肩膀了,看到皇兄停了下来,就疑惑地看着墨淮。墨淮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假山后露出的一角朝服。而那人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到了两人耳中:“王丞相,您现在可谓是如日中天。您看,皇上一直迟迟未立太子,想必是在考虑贤妃娘娘所出的墨谷殿下。墨淮殿下虽然是长子,但是出身低微。哈哈,您看来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另一人也哈哈笑了一声:“承蒙老天厚爱,让我的爱女位居贤妃,现在又生了墨谷这般聪明伶俐的孩子。”
墨淮虽然只有十二,但是打小就心思缜密。他深知自己出身低微,难承大统,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最近风言风语颇多,但是说的最多的却是这立储之位必然归二殿下墨谷。墨淮心里五味杂陈,他深知这大内皇宫之中的男子若不能继承大统,那以后若想活命,必须得是忍气吞声,低调做人。参与治国理政?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了。奈何,他十余年饱读诗书,满腔为国为民的热情,难道就要因为自己的出身而付之东流了吗?
墨淮神色复杂地看着墨谷,眼见一丝惊慌从那孩子脸上闪过。假山后的两人不知道多会儿已经离开了,两人依旧尴尬地看着对方,谁也不发一言。最终还是墨谷忍不住了,上前怯生生地拉着墨淮的手晃了晃:“哥哥,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不做什么太子,我不会跟你抢的。”墨淮看着墨谷的眼睛,九岁的孩子眼底一片清澈,可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那可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他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小谷乖,随他们说去。我不在意。”
墨谷虽然调皮,对待课业却一直十分认真。可是自那日起,上课时墨谷便趴在案上呼呼大睡,夫子考验的时候也是答非所问。习武的热情也降了下来,反而对书法生出了兴趣,醉心于琴棋书画。渐渐的,朝中风向变了,人人都说二皇子恃宠生娇,不学无术,只是醉心于玩乐,毫无治国之才。墨淮一边看着墨谷附庸风雅,一边着人大肆散布这样的言论。墨谷却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依旧跟在墨淮身后,笑得没心没肺。
那年除夕,墨锦年大宴群臣,宴会上下了圣旨,立长子墨淮为太子,即日入主东宫。那年,墨淮十三,墨谷十岁。
十三岁在宫里已经可以有教习嬷嬷了。这日里,教习嬷嬷按照规矩,为太子墨淮送来了侍寝的宫女。墨淮之前已经跟着嬷嬷学过这些东西,那宫女又是调教好的,虽然是第一次,却也是轻车熟路。待风雨停歇,墨淮靠在床头看着床单上一抹落红和那女子红着的脸,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挥手让人连夜把那宫女送了出去。
京郊有一处皇家温泉,每年春日里墨锦年都会带着嫔妃和孩子们去住一日,泡泡温泉去去寒气。墨锦年已经有了四个孩子,除了墨淮和墨谷,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是一对龙凤胎,刚刚一岁多,年幼体弱,这年的春游温泉便只带了墨淮和墨谷。那汤池有两座露天的,三月的江南姹紫嫣红,暖风习习,墨谷拉着墨淮要去泡那露天的温泉,墨淮被磨得不行,就一起去了。
宫女伺候二人更衣,两人穿着雪白的浴衣迈进了汤池,墨淮挥挥手屏退了一干伺候的宫人,靠在池壁上感受着水温,一时竟然睡着了。他是被水声惊醒的,睁眼就呆住了。墨谷不知是嫌热还是怎的,把身上的浴袍全褪了扔在了池边,这会儿光着身子站在水中,扭来扭去不知在做什么。墨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瘦削的身体,墨谷皮肤很白,骨架纤细,虽然只有十岁,许是练武的缘故,身材一点都赢弱,反而是一种劲瘦。池水并不深,只能到大腿,这会儿墨谷站在水中,整个身子几乎都露在水面上。墨淮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咙似乎着了一把火,烧得最旺的却是身下。他哑着嗓子问道:“小谷,你在做什么?”
墨谷哭丧着脸,趟着水挪到墨淮身边:“哥,哥,你快帮我看看,我后背是不是被什么咬到了。好痛。”说罢背过身对着墨淮,微微弯下了身。墨淮呼吸一紧,墨谷这么站着,腰背拉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一直向下延伸了去。墨淮没敢往下看,他伸手抚上了墨谷背上的一道红色的痕迹,轻轻的摸了摸,入手滑腻:“没事,应该是你在哪里蹭破了皮,这会儿被水中的硫磺蛰着了。上岸去歇会儿就好了。”他有点恋恋不舍地拿开了覆在墨谷背上的手,感觉自己快爆炸了。
自那日起,每日里墨淮都会在梦中梦到墨谷光裸的后背。每有侍寝的宫女被送来,他也只有想着墨谷的脸方能释放。他心神不宁,躲着不敢见墨谷。这日里,他悄悄交代了贴身的阿芷帮自己找个男孩子来。阿芷听了一愣,却也没有多想。自家主子真是长大了。结果,待那唇红齿白的男孩子躺在自己身下时,墨淮却一阵恶心。他厌恶地把那人踢下了床,抱住了自己的头。满脑子都是:墨淮,你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弟弟这个念头。
墨淮感到心惊,若是被人知道了自己这龌蹉的想法,那自己这太子之位定是不保了吧?他尽量躲着墨谷,避不过的时候就只能尴尬地聊几句,然后晚上的梦就会全是墨谷。这样的折磨一直持续了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墨淮很少招人侍寝,墨锦年只当他是醉心国事,十分欣慰。他感觉自己年纪大了,慢慢迷恋上了长生之道,派人四处寻找仙药。这年中秋,墨锦年在御花园设宴赏月,席间大臣们饮酒作诗,轮到墨谷的时候,墨谷却捧出了一副自己画的丹青,是一副“寿比南山”图。墨锦年正迷恋于此,一时龙心大悦,当着众人的面说:“我这二儿子真是天资过人,可造之材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墨淮脸上笑着,心底却一片冰凉。他的出生是一辈子的痛和无法磨灭的烙印,他不甘心,父皇现在竟然这般夸赞小谷?而且自己还对小谷生出了那样的心思。他捏了捏拳头,成大事者不拘小格,小谷,你莫要怪哥哥狠心,怪只怪你出身太好了。
隔日,他就以在东海探听到长生之法的理由上秉墨锦年,并一再强调事关重大,该让墨谷负责此事。他一直记得当时墨谷吃惊的表情,心头痛成一团,却依旧狠着心把人送出了宫门,从此一别经年,再无相见之日。
墨谷,你莫要怪皇兄,有你在,我就坐不稳这皇位,有你在,我就没有一刻不觊觎你。你还是走了的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墨谷果然如墨淮所想,再未回来。同去的侍卫浑身是血回宫禀报,二皇子被东海巨兽袭击,下落不明。墨淮听着那侍卫的禀报,心里面一点都没有欢喜雀跃,却像是被人挖去了什么,空落落的。直到后来父皇病重传位于自己,他真正坐到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时,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含远殿,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又见到了墨谷抬着一张清秀的小脸喊自己:“哥哥,哥哥,我们去挖莲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