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雪涛在接受《人物》杂志专访的时候说,自己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抽完了一整箱《中南海》把压抑了自己十几年的故事写了出来。
一般作家写自己的少年时代都特别容易出彩。
《聋哑时代》之于双雪涛就好像《动物凶猛》之于王朔,《万物成长》之于冯唐,《麦田里的守望者》之于J·D·塞林格。
1997年,正是中国经济的巨大转型期。曾经的国企纷纷产业体制改革,大量的工人下岗失业。那一年,在作者的记忆中,炎热而干燥,那一年,作者上初中,那一年,我上小学四年级。
受到了整个经济形势的波及,作者的父母拿出了最后的谋生手段--在医院门前卖茶叶蛋。作者在写到他母亲叫卖茶叶蛋的时候那声“一块五俩,两块钱仨”,我特别理解作者的心里的那种说不出来的辛酸感。
全书的人物众多,互相之间均有交叉关联,比如天纵英才的刘一达,伪善利己的高杰,苦闷的许可,叛逆的安娜,还有最让人惋惜的霍家麟。同时作者埋下了一个包袱,并在最后一章《她》中抖了出来。
霍家麟的高智商,较真,对“装模作样,假模假式”的看不惯,以及在面对作者“我”所遭受的巨大的不公正的时候的爆发都让这个人物变得令人喜爱同时又令人担忧。作者由于上课调皮被老师惩罚性地安排在了最后一桌,于是就和霍家麟成为了好朋友,后来由于其他的事情,作者又被调回前排。这时霍家麟说“书桌里的铅笔别忘拿了,钢笔水在我这儿,别忘拿了,我这儿有草纸,你拿点儿。”许多年后,辍学的霍家麟的生活越来越窘迫,最终把自己弄得精神失常直至住院。作者去探望他时,他已经认不出作者了。当作者起身离开,他忽然开口说:“书桌里的铅笔别忘拿了,钢笔水在我这儿,别忘拿了,我这儿有草纸,你拿点儿。”这种前后呼应的重复,给予阅读者极大的震撼。当然这个人物在现实中是有原型的,作者在一席的演讲《冬天的骨头》上提到的那个性格耿直的同学,在作者父亲的葬礼上,硬生生地亲手给他父亲叠了一屋子的白花。
我不太愿意拿萧红和作者对比。但是能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共通的地方。比如萧红写饥饿,而作者是写窘迫。
作者笔下的许可--一个身上有不可说的秘密的开发商的儿子,在一次和一名专管经济问题干部的儿子吵架时,对方使出了:“把你爸的事儿告诉我爸”。许可瞬间就哑火,并认怂。这让作者理解到了权力,阶层,这些社会学意义上的词汇对应着现实中的真正含义,也让作者也不得不堵住耳朵,闭上嘴巴选择去做一个“又聋又哑”的人,经历着自己的聋哑时代。
对于现实的白描很容易滑向批判,作者在这方面是很克制的。个中原因,也许可以在卷尾的这段话里找到答案。
一段时间里,每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很多人。
我的亲人,曾经的同学,朋友,同事,我的爱人。还有我听说过而不认识的人。
我越想起他们,我就越在篡改关于他们的记忆。在脑海里把他们改的面目全非。
终于,在一个冬天的夜晚,
我写下这部长篇小说的第一行字:”小学毕业的时候,是1997年的夏天,和之后每一次毕业一样,炎热而干燥。“
在这个时刻,我发现他们全都回到我的身边,我以为已经远去的他们,
我无法准确记起的他们,原来他们用他们的方式一直待在我身边,从没有把我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