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1 3：47
前日夜里，叔父离世。
叔父是我爸最小的亲弟，老家习俗我们兄妹称呼“小爸爸”。我爸有兄弟姐妹共七人（大伯、二伯、大姑、我爸、小爸爸、二姑、小姑），据说爸爸和小爸爸从小便是兄弟姐妹中关系最要好的。
三十年前（那年我六岁），爸爸因车祸离世，据说原本嬉皮爱笑的小爸爸自此便严肃起来，据说那日小爸爸在我爸灵堂前捶胸顿足十分伤心难过。
我记事很晚，记忆中爸爸的影子早已很淡薄。脑海中父亲的形象由三个人拼凑而成，小爸爸、继父、母亲，小爸爸是最重要的一份。记忆中每次家中遇到难事，我第一反应就是“找小爸爸”。小爸爸给家里装了座机电话，小爸爸给家里换了彩色电视，继父进家之前的那六年里，每年我们兄妹三个过年的新衣新鞋都是小爸爸年前送回来的，那几年过年的鞭炮也是小爸爸带回来的，小爸爸是我们儿时记忆中欢乐的创造者。小爸爸当兵结束后便在县政府任职，那个年代，老家还是土路，小爸爸开一辆吉普停到路口，唤我们名字，我们便兴奋奔过去。遇到村里小孩欺负我们的时候，我们会说“等我小爸爸回来教训你”。
后来慢慢长大，记忆中小爸爸的影子总是出现在每一个关键时刻。记得初中那年，村里村霸欺负我家，哥哥也被打伤，我从二妈家直接奔回家哭着给小爸爸打电话，请他赶紧回来。不记得最终大人们的处理结果怎样，只记得小爸爸是家里的救星。小爸爸和小娘很重视哥哥的学习（哥哥是爸爸的长子，被寄予厚望），也是受到这些影响，我从小也努力学习，虽不懂学习的目的，没有学习的目标，却也是闷着头学习着，可是我真的是资质极差的小孩，初中考高中时，并未考上县重点中学，记得那时几个姨便在跟妈妈建议让我出去打工（记得推荐的是引娃女、陪读、照顾老人之类的活计），我知道母亲应对一家人生活支出压力很大，所以不敢说反对，母亲虽也不赞同，却也有心无力（需要面对继父挣钱不易的压力）。记得，那年夏天小爸爸问我还想不想上学，我说“想”。于是后来就有了去白塔继续上学的机会（长大后，才会想到小爸爸小娘为我求人奔波的难处）。还记得，去白塔崎岖的山路，小爸爸开车送我，我坐前排副驾也还是会晕车会吐，小爸爸路上停过好几次，还讲故事转移我注意力。去到白塔，关注我住宿（到那里要寄宿，基本一学期才能回家一次），帮我报名，找班主任老师将我托付（长大后，才会明白那些人情世故其实小爸爸本没有必要维护的）。在白塔第二年（高二上学期），时值文理分科关键点，小爸爸和小娘从白塔那边老师得知我上学期成绩尚可，担心我在教育较差的环境里被废掉，多番走动托关系，帮我从白塔转校回县中，并帮我安排进相对好一点的班级。还记得从白塔回来崎岖漫长的路上，我不住的回头，小爸爸说“以后会更好，这里不该回头，要往前看”。奈何，我真的不是“好料子”，第一次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其实，那年我自己都快要放弃自己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该早点出去打工分担家里的压力，我也这么认同了），却受不得别人刺激，然后哭着跑去小爸爸家里说“我还想继续上学”。小爸爸和小娘商量后，最后还是同意给我资助（长大之后，才会明白小爸爸为我承受了不必要的压力）。后来我考上大学，上学学费是重担（家里无力承担的），小爸爸和小娘又帮我申请了助学金，解了燃眉之急。还记得，那个假期小爸爸给我买了我人生第一个行旅箱（以前上学是木箱），大一开学那天下着雨，小爸爸开车翻山越岭送我（那时没有高速，得走秦岭山路，现在开车才知道雨天翻山要冒很大风险），我们早上七点出发，12点左右才到学校，办完报名程序，小爸爸一再嘱咐多和同学沟通，多练一练普通话（后来回忆，才明白小爸爸是在担心我语言不通受人欺负）。大一第一学期，我还没有做校外兼职，那个十一回了趟家（坐大巴），回校时，妈妈和奶奶给的生活费在路上被小偷偷了，到校后就伤心的给家里打了电话，惆怅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第二天小爸爸来学校给我送来生活费，还安慰我“不要伤心，要好好学习”。大学期间，我始终记得小爸爸和小娘在我上大学前一天叮嘱的“上学时，好好学，不要分心思到男女朋友上”，所以大学期间，我开窍很晚，再到后来与心爱的人离开很远，也不曾敢去追。小爸爸是我当前这人生的“向导”，虽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这些人生的关键点，若是没有小爸爸，我都不知道，当前的我是怎样，会有怎样的不甘心，走着怎样不堪的路。
我怕我小爸爸，不是害怕他的权威，是害怕辜负小爸爸和小娘一路的扶助。我是个语言表达极差的人，面对小爸爸和小娘时，总是闷闷的，不知如何表达感恩。若是没有他，资质如此差的我，本该更庸碌。若是没有他，那个叛逆的我，可能不会收心（走回“正途”大概是怕他们失望），便不会有当前相对安稳的生活。
可是，现在小爸爸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感谢。我想要像女儿一样尽孝，可是我实在太差劲（也自知自己不配，小爸爸的女儿很优秀），在他们面前我连一句完整的有情感的能让他们感知到我的感恩的语言都说不出来。
耳边是灵堂的锣鼓灵乐，我却只坐在这里回忆往昔，默默流泪。在别人眼里，我还是那个闷闷的傻子一样的人吧。
愿我小爸爸一路走好，感谢您对我们兄妹如父般的照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