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门“咔嗒”一响,陆子祥拿着公文包进了家门。他闻到了家里一阵肉香,不觉间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是真的饿了。
一上午忙着工程的事情,连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抬眼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快1点钟了。
“你回来了,快吃饭吧。今天小朵不回来,说他们同学过生日请吃饭。”晓云撩了一下挡住眼睛的刘海,额上的头发已经被浸湿了。
时值酷夏,暑气逼人,由于家里的厨房是阳台改造的,一到正午就像蒸房一样,加上做饭的蒸汽,能让人汗流浃背。
陆子祥低头“唔”了一声,径自回卧室换衣服去了。晓云对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虽然早已习惯了,却仍然还是怔了一下,心头涌起一股酸酸咸咸的味道,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一回神,子祥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他穿着一身蓝色的真丝睡衣,轻薄的质地贴在他的身上,能看出他明显发福的身体,四肢的肥肉晃晃荡荡的,还有他那啤酒肚,就像怀胎五六月女人的肚子。
晓云麻利地把菜端上桌,西红柿炒鸡蛋,土豆排骨,辣三丁,都是家常菜。
要说晓云真是贤妻良母,家里的事都张罗的井井有条,还烧的一手好菜。朋友最爱到他家里混饭吃,都说晓云嫂子的手艺好。
他熟练地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一边埋头吃饭,一边看新闻。
晓云坐到桌边,也不吃,一直盯着他看,半晌,她挤出了一句话。
“老公,晚上咱们出去吃饭吧,好久没出去了。”
子祥眼也没抬,“哦,我晚上还有应酬。孩子也快考试了,你在家管她学习吧,我看她最近有点心不在焉。”
虽然早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但是听了这话,晓云还是顿觉心里凉飕飕的。
“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子祥楞了一下,什么日子,今天是八月十五号,对了,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支支吾吾转移话题,“那个,老夫老妻了,还作什么,我真的有应酬,推不掉,对了,我晚上不回来了,这两天有个工程,我得住单位。”
晓云忍不住了,“忽”地站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你还知道有个女儿,你还知道你有个家,你的心早就不在我们身上了,你……”说到一半,她突然住了嘴,紧紧咬着嘴唇,胸脯因为憋住了哭声,剧烈得一起一伏。
子祥一楞,她都知道了。但是他也不辩解,把筷子拍在桌上,一扭头进了卧室,很快就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我先走了,就这样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晓云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咚”地跌坐在凳子上,失神落魄地盯着门口。
2
“哥,最近忙什么呢,老不见你,出来喝个酒吧,兄弟们都怪想你的。”
子祥握着电话想了想,“好吧,我也想喝个一醉方休,最近烦心事太多了,那一会儿老地方见了。”
下午六点左右,子祥忙完手头的一份文件,就穿上外套出门了。这个点办公室也没什么人了,他走出大门,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老酒馆。”
到了馆子,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他的那群狐朋狗友。
“哥,这里,快来,大家都等你了。”原来二狗子,大于头等四五人早就坐在那里了。
这个馆子不在市中心,就是一个小区门面房,不算大,只能放下七八桌,桌椅器具陈旧简陋,但是便宜实惠,菜的味道还不错,子祥和他兄弟们常来这里聚。
“哥呀,不是我说你,你看嫂子人多好,你咋就相中个那个娘们,长的也不好看,身材那样,既然她不理你了,那正好不是?”二狗子给他倒酒,首先开腔。
“嘿,哥刚来,你瞎说啥咧。哥,知道你难受,先喝酒,不说那伤心事,啊。”大于头忙帮腔,边推了一下二狗子的胳膊。
子祥也不搭言,闷头就是一饮,先干为尽。
酒过三巡,几人喝的脸红,吃的肚圆,渐渐地放开了拘谨,畅怀大笑,说着荤段子,满脸油光,推搡敬酒。
子祥一脸疲态,真情流露,不觉眼泪鼻涕一大把,哭诉着,
“阿琳,你为什么不理我,也不接我电话,你这个坏女人,看我没有油水了,就不要我了。”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好像能把心中的苦水都压下去。
“哥呀,你看你这样,都是那个女人害的,你不要去找她了,你还有嫂子,还有小朵不是,多好的姑娘呀,那个烂女人有什么好的。”大于头接言。
“你不明白,我是真心对她好的,我真心想跟她在一起,她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
“就是嘛,你看你又给她买车,又给她花钱,够真心了吧,她都能说翻脸就翻脸,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说这个女人吧,也就会说,把你哄得和孙子样的。要我说,赶紧回头,不要再找她了,不值得。”二狗子把酒杯往桌上一砸,里面的酒都洒了出来。
其余人也都应和着为子祥愤愤不平,几个人七嘴八舌地痛骂着女人是祸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间或夹杂着大老爷们的糙话。周围的食客都往这面撇着眼,看热闹。
子祥此时眼前一模糊,好像感觉阿琳来了,不觉回想起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情。
3
子祥和阿琳是在一个歌厅认识的,那时他的工程队还接着好几个工程,做的风生水起的,每笔都有上百万的流水。
有一天,他和客户一起去歌厅唱歌,里面就有阿琳,她是对方公司的公关,身材丰满,一头大波浪,三十多岁,但看上去却像四十多,化着很浓的妆,涂着大红唇,身上还散发着廉价的香水味。
她对他很是殷勤,和她在一起,子祥感觉很舒服,她是那么善解人意,又是那么见识广博,对什么问题都能侃侃谈上几句,颇有主见。
子祥对她好感倍增,情人眼里出西施,甚至觉得她是那么风情万种,那么有魅力。
终于,他们在一起了。
那一天,子祥约阿琳出来吃饭,之后他们去了酒店,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得发生了。
一阵翻云覆雨之后,阿琳满足地趴在子祥胸口。子祥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会离婚的,我娶你。”
阿琳立刻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我是真心跟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图,我也不要你为了我离婚,你会后悔的。我们这样天天在一起就挺好的,我就满足了。”
子祥心疼地抱紧阿琳,他此刻早就把老婆孩子仍到了一边,他觉得半生走来,终于寻得真爱,他好久没有如此爱一个女人了。这个女人不但愿意没名没份地跟着他,还愿意如此委屈求全,让他愧疚不已。
“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从那以后,子祥夜不归宿就成了家常便饭,甚至连白天都很少见他人影,晓云给他打电话,不是无法接通,就是说赶工程,没时间。
晓云不是傻瓜,她去他们单位找过他,也亲眼看见过他搂着那个女人进进出出,但就是忍住没有揭穿他。她怕她一说出来,就什么都完了。
子祥公然跟小情人出双入对,不是去酒店,就是下饭馆,给她买衣服,买化妆品,动辄几千快钱的零花钱,更是给她买了一辆十几万的轿车。
他在这个女人身上倾注了一个中年男人所有的热情,就像一个初恋的小伙,那么莽撞,那么笃定,那么决绝。他对她的所有都是那么得渴望,她的身体,她的灵魂,都是那么得让他痴迷。
而阿琳却若即若离,子祥总感觉好像抓不住她整个人一样,这种略微失魂的心态混合着他强烈的占有欲让他对她更加地渴望,更加得将所有感情和金钱倾注在她身上。
他已经准备好了,为了阿琳,他要离婚,他要用一纸婚书绑住她的心,他不愿意再跟她分开。
4
没来得及求婚,麻烦来了。
为了阿琳,他动用了公司的账款,结果东窗事发。他只能把他所有的股票基金全部变卖,他的汽车,他名下的一间祖产,全部用来贴补公司账目的漏洞。
现在,他几乎身无分文了,交付清楚的那一刻,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瘫软下来。
他给阿琳打了电话,约她出来见面。
阿琳打扮得时尚精致,款款赴约。
子祥痛苦地说明了他的处境,希望阿琳能体谅他,还说等情况好转就结婚,他是真的爱她的。
他想从她这里获得安慰,谁知阿琳听后却冷言冷语,
“结婚,哼,我可从没想过要跟你结婚,我很忙,我要走了。”说着就准备起身。
“阿琳,你听我说,不要离开我,我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跟我受委屈的,我爱你。”子祥立刻拉住她的手不松开。
“你放开我,我要叫人了,我们分手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以为你是谁,我可从来没有爱过你,不要再来烦我了。”说着甩掉他的手快步离开。
子祥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这个女人只是为了钱才跟自己在一起的,枉自己为她掏心掏肺,却被她脚下踩。
可是他还是忘不了阿琳,一遍遍地打电话,可是光响,就是没人接。他甚至去她家里找过她,可她就是不露面,好像失踪了一样。
他回忆着他们在一起的点滴,感觉仿若昨日,他还能感觉到阿琳的体温,还有她那长发在他耳间磨挲,怎么变得这么快,她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他,一切只是假象吗。
他不能相信,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难道那些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吗,因为投入的太多,更加接受不了背叛。
他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仍然一遍遍的拨着熟悉的号码,三天两头去她的家里和单位蹲守,巴着见她一面。
他就和着了魔一样,谁劝也不听。朋友背地里都说,挺好的一人,为了个女人,毁了。
5
“哥,喝喝喝,咱来个一醉方休!”二狗子唾沫横飞,眼看酒瓶见底,粗声喝到,“老板,再拿几瓶啤的!”
子祥陷在回忆里,失魂落魄地喝着酒,一杯接一杯,直到不省人事。
……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感觉晕晕眩眩的,他按着疼痛的脑门,这么熟悉的摆设,
“我这是在家里?”他自言自语。
“你醒来了。”晓云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
“我怎么在家里?”
“你在饭馆醉倒了,大于给我打电话,我就把你接回来了。”
“哦,谢谢你啊。”除此之外,子祥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
子祥对晓云也是愧疚的,现在想想,她确实也很无辜,还有小朵,那孩子肯定是恨透了他吧。
上次他回家拿衣服,小朵见了他话也不说,转头回卧室狠狠地磕上门,那响动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不由怔在那里。
以前为了阿琳,他什么也不顾,心里眼里只有那个女人。他也说不上她哪里好,可就是迷她。
现在那个女人说变就变。他为了阿琳,抛弃了老婆孩子,变成人所唾弃的渣男;抛弃了全部身家,变成了一个穷光蛋。他不甘心,他不愿意就这样结束。
他也说不清对阿琳是爱还是恨,亦或是因爱生恨。他只知道自己无法放弃,始终幻想着他们还有可能复合。
他是那么痛苦,阿琳的离开给了他重重一击,他钻进自己的世界里沉沦,颓废,甚至无心顾及身边妻儿的感受。
他讨厌极了现在的自己,越想挣脱,回忆就越把他往深渊里推,他无力逃脱,就这样越陷越深。
6
晓云看着躺在床上醉酒的男人,心里除了恨还是恨,她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给他生育子女,为他付出了自己的青春和一辈子的心血,结果却换不来一句珍惜的话语,甚至还敌不过外面女人的片刻温存。
不但人不在,连半点情分也不留,全部给了那个贱女人,她好恨,可是更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可是她已经把一生都搭给这个男人了,难道要放弃这一辈子的心血,拱手让给他人?
不行,她做不到。每每面对女儿那双充满怨愤的双眼,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了。但她打定主意不会离婚,她不甘心。
她偷偷去找过那个女人,劝她离开。可那女人冰冷刺耳的话语,到现在仍然在她耳边环绕。
“你找我干什么,想要你男人,你去跟他说不要来找我呀,你没本事,怪我呢。”
她真想打那女人一巴掌,打掉她那张贱兮兮的脸。
但是她忍住了,她知道那女人说的是对的,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的女人介入的。
她一定要想办法,她不能毁掉自己亲手筑起的婚姻。那些女人不是爱钱吗?如果没有钱,谁还会跟他。
她下定主意了,他是我的男人,是我女儿的爸爸,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就算他没钱没势,我也要他一直守着我们。
那份检举信就是她亲手发出的,她知道子祥为那个女人花了很多钱,而且通过熟人知道他在公司的账目上做了手脚。
就这样,一夕之间,他变成了穷光蛋。而正如她所愿,他招来的那些蜂蝶也弃他而去了。
虽然心没有回来,但他的人回来了。她会继续守着他,因为他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
窗外天朦朦亮,一看表,时针指向五点。她就这样坐了一夜。
顾不上疲累,她赶紧去厨房准备早餐,一会小朵该上学了。她还想着给子祥熬点小米粥,喝了那么多,肯定是伤胃的。
她熟练地在厨房忙碌起来,瘦削的身影落寞但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