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匹“战狼”
刘新国
一
一切意外都来自各就各位。
电影《战狼2》,点燃了这一季夏天,以至于让人忘了秋天已到——今天立秋。除了精良的制作之外,究其原因,与其说是里里外外的故事情节,不如说是被故事击中的情绪与情怀。
一个失意的男人——冷锋,凭着一颗血泪子弹,远赴战乱非洲,为心爱的女人寻仇雪恨。遍寻无果,却卷入了一场叛乱。为帮助身陷屠杀中的同胞和难民撤离,孤身犯险重返沦陷区,决战强敌,演绎一场生死逃亡。故事是经典的“英雄归来”,但底色真实,情节精彩,技艺精致,加上角色的倾情演绎,很是动人。
戏外的故事更精彩。吴京的奋斗史与口碑,是在事上磨炼的积累,是勤奋重于天分的例证。精准而敏感的播映季节,不时撩拨着每个中国人的家国情怀。高超的营销以及竞争对手的默契配合,成功的把影迷幻化成了票房的利益相关者,感觉不去宣传或贡献票房,就对不起人似的,俨然“此片不火,匹夫有责”。真个是,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瞬间燎原;酒壮人胆,人凭酒劲,刹时爆表。
但是,真正的燃点,用吴京自己的话来说,是“我们电影恰好戳中了观众喜爱的点”和“观众喜欢这种电影的情绪”。这个点,或者说,这种情绪,是赤裸的荷尔蒙诱惑或者“铁汉柔情”,是边境骚动时“蓦然回首伊还在”的民族情怀,是腰杆挺直后“今时不同往日”的那种自信。借影片的题目来说,是狼的野性和血性的蠢蠢欲动。
因为,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匹“战狼”。
霍布斯认为,自然状态中,“人对人像狼一样”,社会处于“人人相互为战的状态”。这话有点狠,但也道出部分真相——人的本性的“血”与“恶”与社会的本性中“竞争”,当然也启示了“合作”的可能。正是如此,才有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才有了“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才有了“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人与狼,都是典型的“存在主义”者,关乎自由、交往与处境。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狼性的存在,“或欲显而不得,或欲隐而名彰”。
二
人的“生存”(Existenz)不是简单的“存在”(Seiz),而是“能存在”(Sei-Koennen)。人要活着,要自由,就要选择和斗争。这种活着的自由,只能在行动中实现,很多的时候,是一时兴起,是“起源于片刻选择的自我创造”。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人类,被宇宙之神——上帝或者女娲——最后抛入这个世界的物种,其实没有太多选择余地,无法选择出生和出身,也无法逃离孤独、恐惧和争斗。
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常被人欺负。这种事不能告诉父母,只能躲在墙角默默哭泣,恨恨地想——总有一天要报仇。有一回,我们一起去放牛。不知怎么回事,我和一位小伙伴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扭打在一起。旁边的小伙伴们都在加油助威看把戏,而我被他一次次放翻在地。又羞又恼的我,气急败坏,一边哭着发狠话要打死他,一边爬起来作势找家伙还击。他看我真急了,有点害怕,想跑。我四下里找棍子之类武器,没有,只有一块石头。我抓起石头,就要砸。他跑,我追,追了近两里路。他一到家把门一关,躲起。我追到他家,没地方撒气,便瞅准了他家的窗户,使劲一丢,玻璃“哗啦”掉了一地。然后,双手叉腰,站在晒坪里大骂——此处省略若干字。正在屋里打牌的大人们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听我边骂边说,看我理直气壮的神态,大人们好像明白了我的委屈,没把我怎样,就劝我回去。我见他还不出来,心想好不容易找个台阶下,于是扬着头,带着一丝害怕和侥幸,胜利地离开了。那天,小伙伴们议论纷纷。那天晚上回家,爸妈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从那以后,印象中,村里再没有小伙伴欺负我。后来,家里让我跟着村里的拳师——海光师傅学了一届国术——也就是武术。
影片中,拆迁队长仗着权力的傲慢,一句话,把赤裸的社会矛盾激化,是他的选择。冷锋“一念之间”,陡起暴念,一脚把人踢飞,也是一种选择。影迷们大声叫好,顿时出了一口恶气,还是一种选择——立场的选择。
生活比电影只是更真实,但未必更现实。反抗还是投降,这是一个问题。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不为别的,只为那心中美丽的草原。”这是每一匹狼的生存的呼唤,也是自由与尊严之歌。
三
个体是孤独的,但没有人能够在孤独中感到极度幸福。所以,我们必须和其他人“交往”——爱己爱人的“交往”。
爱,是交往的源泉。交往,是“爱的斗争”,是生存状态下对他人的自我开放。为了爱而各自开放,是不限于情场的性感之争。
多少人,喜欢雌雄莫辨的美少年,也无法拒绝“棱角分明,肌肉线条清晰”的猛男硬汉。如果,再加上“一往情深深几许”呢?多少人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在夜幕下竞走如飞,或深入到深夜地埋头苦读,是为了酝酿或释放狼性,或者迎合“恶狼之吻”?
冷锋的爱,是孤狼的真爱,冷傲而深情,带着一丝卑微。从不忍对面牵手,到孤身万里寻仇,分明是“狼爱上羊”之后的不可自拔。所以,作为观众的我,略感遗憾:冷锋这样的男人,其实,还需要女人的关爱和柔情,去驯服。
或许因了文学的蛊惑,总感觉现实中,“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
即便如此,也很少有女人,能够拒绝冷锋这样的男人。在两性的世界里,绰号“色狼”的,不仅仅是男人。
很少有男人,希望有冷锋一样的竞争对手,无论在情场还是职场。即便作为朋友,也是一种羡慕和嫉妒的存在。
在人与人交往的世界里,不只是默默的温情与敬意。
四
人始终在“处境”中生存,历史的或现实的。
个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他(她)交往的对象、周遭的处境和唤起信仰的可能性。于是,人有了共性与合作。人,在这里,找到了回家的路,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与温馨。
岁月静好,乃是有人在负重前行。民族、宗教、国家之间的斗争,从未止息。我们并没有生活在和平的年代与世界,只是有幸,生活在和平的地区和时段。“凛冬将至,孤狼必死,狼群可活”。也正是如此,“一日为战狼,终生为战狼”的誓言,始终在心中回响。和平,只是战争的一面旗帜。
战乱非洲,是各方力量的角逐之地。个人的族群背景及其博弈,开始彰显价值。影片中,有人改称国籍,抢着登机;也有人,在期盼本国的救援;当然,也有红巾军和雇佣军的“冷酷到底”。冷锋在最后一刻,发现敌人正是久寻不着的仇人时,公私兼顾,解决掉对手的同时,也解开了心结。所以,那一声“开火”,与那一面五星红旗,自然能让人热血沸腾。这时候的“祖国万岁”,是那么畅快,没什么不好意思。这种早已植入血液的自然情感,在这个时候,得以尽情的表达。此时此刻,已然分不清工资高低,距离远近,以及男女老少了。
任何人,都无法逃离他(她)的处境,以及处境中的各种关系。
十年前,一位“玉米”——李宇春的粉丝,说崇拜李宇春,就是喜欢她不拘一格的真实与自由。我说,如果你真的崇拜她,那就不要崇拜她,做你自己,而不去模仿和追随她。
也是十年前,一位学生对我说,老师,我什么都看透了,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去当和尚。我说,当和尚,本身就是想法,而且是很强烈的想法,何况你还是女孩子。如今的她,显然很享受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的生活。
在犹太教的传统中。一个信徒会在天堂门口被盘问:你是否已经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古代印度传统理想中,一个人在进入智慧的老年阶段之前,也就是在他(她)可能去过一种孤独和清心寡欲的生活之前,他(她)应该首先履行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丈夫(妻子)和父亲(母亲)所应履行的义务。
人的一生,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情,只是尽到责任而已。做自己,尽到独立自主的责任。身为子女,尽子女的责任。身为丈夫或者妻子,尽到配偶的责任。身为父母,尽到父母的责任。身为公民,尽到公民的责任。在群狼共舞或群魔乱舞的世界里,每一份责任,都不轻松。
我期待,有一天,有色狼在耍流氓时,“战狼”们会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