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认为它是好狗之前它是一条疯狗。那天我经过村里公用的大院,远远的有条狗朝着我大吠不止。我转头看,它张着嘴,吐着舌头,流着口水。我现在说它眼睛发红,也许不够客观,但我的记忆告诉我是那样的。狗疯了,我害怕的眼神被它解读成挑衅,彻底把它激怒。它叫得愈来愈大声,愈来愈急促,被不断拉扯的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我心慌慌,加快速度逃离。你越是怕,别人越是欺负你。你如果再怕,狗都欺负你。它认定我是个软柿子,用尽全力,链子被拉伸、扭曲。规矩束缚不了疯子,铁链拴不住疯狗。它挣脱束缚,朝我狂奔而来。我吓坏了,撒腿就跑。可小孩的脚怎么比得过成年的狗。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我急中生智,往院中一个堆砌最高的谷堆跑去,一跃而过。双脚未完全立定,猛地再往前跳了一小步。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对我而言,这一小步意义更大。疯狗紧随我后,一口咬在我第一次落地的那个位置,这一小步让我受皮肉之苦。如果事态顺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以前农村被疯狗咬了,也不一定会去打狗针,不打狗针指不定什么时候狂犬病发作。女儿插嘴说,这样的话,她就没妈妈了。在这命悬一线之际,狗主人一声大吼:“回来!”
回到家,惊魂未定,跟阿妈控诉,这种疯狗,怎么不杀了它?阿妈说,这是一条好狗,它只是病了。我问她,这狗怎么好了。阿妈告诉我,他们家围猎野猪、山羊、麂子等全靠这狗。它总能准确领会主人的意图,在主人赶到最佳开枪位置时,正正好把猎物驱赶到指定的位置,人和狗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仅如此,这狗不管再饿,也不会趁着摊主不在的时候趴到肉铺上偷肉吃,尽管对它来说轻而易举;村里其它狗只要摊主不在就偷吃,只有它坐在摊子下等人施舍。听阿妈这么一说,我改变了对它的看法。
等它病好了在村子里逛荡的时候,我很认真的看着它,不过这狗东西可能忘记了我。只是瞥一眼我,果然是狗眼看人低。怎么看,都不是以前那只疯了的狗。疯前疯后,判若两狗,很温顺!家里有骨头,我就攒起来,拿去投喂它,它居然不吃。有天狗主人在场,它看了我扔在地上的骨头,又看了它的主人。主人说:“吃吧!”
从那以后,我喂给它的东西,它都吃。它每天要大摇大摆从我家走过好几次,好像在巡视它的领地。遇到我吃饭,它就蹲在桌子下,看着我。一个孩子乖乖给你撒娇,要东西吃,你是很难拒绝的。如果你拒绝了,她还是乖乖地跟你撒娇,你是不可能拒绝的。本来孩子天生具备这个能力,学大人学坏了,没有达到目的也变得爱发脾气,一发脾气就不可爱,不可爱大人就更拒绝;小孩变成大人以后,又教坏小孩,如此恶性循环。狗这点比人好,它不会从它的前辈那里学坏,所以当一只狗静静地坐着,以无言之语,可怜巴巴得望着小孩索要吃的,他们是拒绝不了的,何况这是一条不是随便谁喂都吃的狗。我有足够的理由喂它。“我不喂它,主人回来晚了,不是要饿坏。”我甩一块肉在地上,它摇摇尾巴,吃完抬头看着我,我拨一口米饭在地上,它吃完看着我,还是那个姿势。直到我吃完饭,它才离开。
看到这里,你可能会疑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好吃的摆在狗面前它能不吃?是的,好狗最终也没有抵挡住美食的诱惑。并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天,我很远就听到了它的哀嚎声,随后看到它以极快的速度往主人家跑。主人家还没回来,它在门口进不去。低着头不断嚎叫,撞击门板,声声凄厉。我没听过狗这样叫,但我知道大事不好。后来它从比它身子窄很多的门缝挤进屋里。好心人去叫狗主人。狗主人闻讯从地里跑回来,拿着肥皂水往它嘴里灌。可惜没能救回它的狗命。主人为了搞清楚它的死因,剖开肚皮,才知是吃了拌有老鼠药的稻谷。
农民认为青蛙吃虫太慢,于是喷了农药。殃及青蛙,它们有的吃了有药的虫也死了;有的因为自己都没吃饱,不敢生太多后代(下的卵少了),跟现在大家不敢生孩子有点类似。来年青蛙数量急剧下降,于是农民就怪青蛙不给力,使用农药不再心存愧疚。田鸡硬生生被逼成了二级保护动物;这是悲哀还是庆幸呢?受到伤害的远远不止青蛙。人们为了消灭老鼠,放了老鼠药,人类忠实朋友的狗或者和老鼠抢吃的,或者死老鼠,避免不了死亡的悲惨结局。猫更不用说,挂在树上的死猫越来越多。以前农村很多狗和猫,现在牛家庄一只狗、一只猫都没有了。不要说狗和猫,连一只放养的鸡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