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子
以前的学生吕壮给我发来短信，大致意思说，已经帮我儿子在英语培训周末班报了名，是用参加英语演讲比赛获得的代金券，和他自己赚的零花钱交的。因为我对他说过，给予人越多，自己就越快乐。现在他只花了一点点钱，就觉得非常的快乐。
我又高兴又惭愧，高兴的不止是儿子的培训班有了着落，更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昔日的“冷面神偷”不但考上了大学，还以助人为乐；惭愧的是我只不过做了自己本分的事，并没有给他更多的爱。
八年前，四年级分班，当别的班主任知道吕壮分到我担任班主任的四（1）班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而有两个学生的家长死活要把自己的子女调到其他班去，皆因吕壮是个有名的“冷面神偷”。编排座位时，一听要跟吕壮同桌，个个都哭了。
我看着吕壮眼露凶光，面呈寒气，抓起书包就要冲出教室，就笑着说：“吕壮，跟老师同桌吧。”教室的右上角原来摆一张桌子，方便自习课老师批改作业，我叫吕壮搬来桌椅。如此殊荣让其他学生羡慕不已，可吕壮面无表情，眠着嘴，一言不发坐在那。叫吕壮坐那其实是无奈中出的下策，因为吕壮从头到脚脏兮兮的，浑身还散发一股酸味。很多老师对他避之不及，而我也有轻微的洁癖，对异味尤其敏感。
于是我自掏腰包，带他去理发，还买了一包洗衣粉，一瓶沐浴露和一瓶洗发水，对他说：“既然是同桌，老师得送你些礼物，你长得很帅，如果把自己弄干净点，你会更帅的。”吕壮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也没有拒绝我的好意。
第二天我巡班时，吕壮已经焕然一新，没想到他虽然看起来有点瘦，但很有精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深邃又明亮，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水。我发现吕壮身手敏捷，观察事物很仔细，接受能力也很强，如果好好培养，真是一棵不可多得的好苗。“冷面”我是领教了，可为什么被冠以“神偷”的名呢？
原来吕壮五岁时，妈妈不辞而别，爸爸接受不了事实，变成了一个酒鬼。家里经常冷冷清清，连吃的都没有，吕壮饿了只好去偷吃。乡下民风淳朴，疏于防范，吕壮屡屡得手。
有一次他偷吃了别人拜太公的半只鸡后，想着爸爸饿，就把剩下的半只鸡包回来，被人逮了个正着。那人是个大喇叭，嚷得人所皆知。吕壮干脆破罐子破摔，变本加厉偷吃，偷物，偷钱，让人防不胜防。因为独来独往，冷若冰霜，所以得了个“冷面神偷”的名号。
看来，源头是在他爸爸那。放学后，我跟吕壮去他家走访。走进破破烂烂的房子里，我的鼻子有点酸。吕壮的爸爸正就着一碟炒黄豆在喝酒，一听说老师来家访，一下子弹起来一把抓住吕壮，红着眼抡起铁扇般的巴掌要扇：“臭小子，是不是又在外面闯祸了。”我连忙拉开吕壮，对他爸爸说吕壮很乖，而且很聪明，得好好培养。他爸看我认真的样子，搓着手问：“真的吗？”我点点头：“他妈妈不在身边，他还小，全靠你了。”
家访之后，听说他爸爸去帮人砍竹子，虽然辛苦，生活总算有了着落。我刚为吕壮感到高兴，就发生了一件让我恼火的事。上课前，我发现抽屉角落的秒表不翼而飞，这是节游戏课，没有秒表就上不成。我腾地升起一股火，除了吕壮还有谁，好小子，居然太岁头上动土。我出于信任，经常叫他帮拿个什么东西的，没想到家贼难防。
我正想去叫吕壮来训斥一顿，转而一想，这样一来，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我不动声色地去上课，准备做游戏时，故意说忘了秒表放哪儿了，没有秒表，做不了游戏。刚提起兴致的学生不甘心，都叫我再找找。我转向吕壮：“吕壮，你去帮老师找找好吗？一定要找到哦。"吕壮胸有成竹一溜烟跑了出去，眨眼功夫就举着秒表回来，面无表情地放在桌面。
我故意夸张地说吕壮真棒，帮了老师的大忙，也等于帮了全班同学的忙。我要大家鼓鼓掌，谢谢吕壮。全班同学都”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我第一次看到吕壮的脸上有一丝红晕。
上完课，吕壮跟我来到办公室，支支吾吾小声地说：”老师，我错了。“我问他：“老师找不到秒表着不着急？”吕壮点点头。我又问：“没有秒表影响老师上课，老师难不难过？”吕壮还是点点头。我再问：“如果别人拿了你的东西，你会怎样？”吕壮的头更低了。
我顺势引导他：“吕壮，想得到东西，要靠自己去努力换来。现在你还小，爸爸和老师会帮助你，将来你学了本领，有能力了，就去帮更多的人。你会发现，你偷拿别人的东西越多，你就越痛苦，相反你给予别人的越多，你就越快乐。”之后，我经常给一些儿子的衣服和少儿读物给他，每次他都默默接受，可一直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也不知小家伙想啥。
不管怎样，吕壮身上看得见的进步，让其他老师对我竖起了大拇指。那天我刚到办公室，校长传话过来叫我去开会。校长肯定了我的成绩，希望我好好总结，推广一下经念。我觉得有点惭愧，因为吕壮还是独来独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走回办公室时，我正盘算着怎么打开他的心扉，却从窗外看见吕壮正合上我的抽屉，一脸兴奋地跑出来。 我又急又气，急的是抽屉里面我放了几百块的班会费；气的是我花了那么多心血，他还死性不改。
我不动声色地叫吕壮跟我回办公室，他扭扭捏捏不情愿地跟进来。我一时想不出法子怎么套他的话，可拉开抽屉一看，瞬间惊呆，班会费没少，却多了两个热气腾腾的玉米。那可不是普通的玉米，那是冰川下的星星之火，是冷漠外表里面渐渐温暖的心啊。我抱住他喜极而泣。
送吕壮进初中前，他已经是个品学兼优的阳光少年，虽然不怎么见面，我还是通过各种途径关注他。 高考过后，吕壮来探望因病在家休养的我。我跟他说儿子的英语不好，吕壮主动每天帮儿子补习一小时。因为他已经做了两年培训班的助教。去大学前，还先斩后奏帮我儿子在培训班报了名，才发来短信。
没想到当年种下的一粒籽，这么快就发了一颗芽。我坚信，这颗芽一定会茁壮成长，开花结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