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楷终究给我重重一击。
我大哥心心念念想要武清山那块地,不知谁给叶楷出主意说那位主管领导爱壶如命,现下正好有人要卖一个老壶,出价一百伍拾万,他找了元丰一起去看,元丰说壶是真壶,就是价高。
他想了几天,还是决定买下来。
当然,他也找了中间人几番讨价还价定了一百二十万。
但,我家叶少没有真金白银,他银行卡被他爸控制好些年,于是他找元丰借,元丰说要是买壶就算了,他说,并不是。
“那壶呢?”我口干舌燥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
“昨天已经送了。”
“我不信那么贵重的壶你送他,他就敢收!”我拍案而起,看着他又气又急。
“我是放在朝云壶里一起送的。”
过年了,大家拿到一把精致的茶壶做年礼既风雅又低调。
所有的都几乎可以串起来了,而邝元丰却像蒸发了一般。
“叶楷,能要回来最好,不然,你就等你老子揭你的皮吧。”我颓然坐下。
柳知凡打电话,我看着闪烁的屏幕想:到底是一出大戏,一环扣着一环,也是够精彩。
“你先回去,先不要和你爸说,我和你五叔想想办法,尤其别让你爷爷知道了。”
打发走叶楷,我看看这间低调中透着奢华的房间,想看看谁才是最后一位登场的主角。
柳知凡很快就到了,我说:“已经过了饭点,我就不摆酒菜招待你了,茶,是现成的,自斟自饮吧。”
他目光中的柔情让我极度不适应。
“你相信我,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的。”他急于辩白。
“你可以拿这个当投名状,借此邀功,让我就范让叶家接纳你,倒是拿了一手好牌,就不知你背后的主子邝东华答应不答应。”
“你怎么就断定是邝东华呢?”他目光一冷。
我不愿意也不相信会是邝元丰。
“你不相信是邝元丰,对吗?”他步步紧逼。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克制自己不要失态。
“他要替邝希岳向叶家讨回公道,他要毁了你,像邝希岳一样。”柳知凡顿一下才说,“你知不知道邝希岳脑子不正常。”
我就说嘛,上一次和她坐飞机我后半程睡着,总觉得一双眼睛在注视我。
“既然是邝元丰主导的,为什么要你出面?”如果邝元丰出面,效果会更好,看我惊慌失措又万分伤情岂不是更快意,还画蛇添足跑到我家上演一出深情款款被我伤情的哀婉。
“他并不知道我来这里,真正厉害的并不是他,是隋珠的哥哥。”
大佬不是他,我很感无力,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仿佛在陶冶我的情操,每个华丽出场的人抡圆了在场上跑一圈最后都一耸肩说:“对不起,我只是个龙套哟。”
“隋珠的哥哥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要针对叶家。”
“倒也不是针对叶家,他和隋珠幼小失祜失恃,相依为命,而隋珠又一直心仪邝元丰,帮着她,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哥是谁?”
“他哥就是隋云。”
我曾经在茶余饭后听恬妞八卦,她说自己并不稀罕那些豪门,因为他们仅仅是豪,一点不神秘,不仅不神秘还大都很张扬,她说她最想嫁的人是隋云,不走寻常路,神秘低调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江湖一直有他的传说。
我很疑虑:“那不就是个黑社会大哥吗?你确定你能hold住?我一直觉得你长的虽美可还不到妖媚的境界。”
我脑海里的大哥一直局限于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的艺术形象,决然想不到恬妞和他在一起时会是怎样的情状。
不过显然她并没有尊重她的理想,还是和温润君子韩通两情相悦了。
我很有些泄气,这个隋云如果单纯为了自己的妹妹抢个妹夫就陷人家于不义,未免格局不大,枉费恬妞一番意淫。
我决定和柳知凡不再周旋,反正正主又不是他:“那我找隋珠谈就可以了。”
“元丰和隋珠谈话的录音在我这里,它可以帮叶楷,不,帮叶家逃过这一劫。”
“所以,你是想让我感激涕零,以身相许?”我对他彻底失望了,“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向来不愿受人辖制。”
隋珠电话来了,我朝他晃一晃:“你看,正主来了,你是留在这里呢还是一旁观摩?”
“叶小姐,我就在你隔壁,能不能过来一下?”我一丁点都不惊讶了,她是隋云的妹子,这点本事再没有,我都要替恬妞不值了。
柳知凡退场。
我过去推门而入,隋珠今天打扮的出人意料得隆重,一条豆沙红的长裙衬得肤白貌美。
“还不到过年就把新衣服穿上了?”我坐下打量一番,“年纪大的人才爱穿红挂绿,你这样打扮还真不如前两天看着显年轻。”
她微笑:“我只不过是比你大一两岁而已,按理你该叫我姐姐的。”
“大街上乱七八糟的人比我大得多的是,我叫得过来么。”
电话响了,她拿起来食指放在嘴边:“嘘,元丰的电话,你不想知道他说什么?”
我安静下来,她满意地微笑,然后按了免提:“元丰,你要是不想做可以停下来的,希岳姐也不想你这样做。”
“她就是心太软。”他的声音空洞而疲惫。
“你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她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为什么要受到这个报应,而叶维盛就可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让叶其盛最疼爱的小妹也遭受始乱终弃,这不是你多年的夙愿吗?但是事到临头你发现自己爱上了她,下不了手了,对吗?”
“我没有,我只是想让叶家也尝尝被人侮辱的滋味。”他的挣扎没有任何根基。
“你可想好了,这次你一出手叶维盛和你就再也不可能了,而且,叶维盛已经知道你根本就不会做壶了。”
“……”
“我要不要把那个东西给她?”
“......给了吧。”
她挂了电话,似乎很满意我的表情,
“叶小姐,我很遗憾。”
口是心非的女人,我抬头看着她妆容精致的脸,冷声道:“你知道那个孩子的爸爸不是我三哥。”
“嗯,我知道。”
“可你并没有和邝元丰说。”
随珠倒了杯茶递过来,我并不想接住,她也无所谓,自己端了闻香品茗,放了杯子然后推心置腹地和我说:“这样与我又什么好处?我就是替元丰了一个心愿。你也知道我爱元丰不是一天两天了,十多岁开始,我就陪着他,希岳割腕留了那么多血,他吓坏了,我太知道那种担心失去亲人的恐惧,是我陪着他度过一个个难捱的夜晚,帮他走出阴影,只要能卸了那块压在他心口的大石头,报复叶家又算什么?!”
说实话,我从没像今天这样厌恶一个人,“不过你们叶家还真不好下手,我和元丰筹划了很久,最后只能从亲情着手,是不是很吊诡?叶楷没错,他一心想帮他爸爸,所以才会入了这个局,他找元丰借钱也是看准元丰对你的情意,而始作俑者恰恰是你,叶家六小姐,你不该答应和他合作,没有你们的合作,这个局哪有这么顺利,这是一张合同书,你有三天的时间考虑。”
所谓兵不血刃,不战而能屈人之兵,我以为用在此时此地再恰当不过。
我一直小看的这颗弹珠子,她一击而中,我溃不成军。
“隋珠,我认了,是我有眼无珠,我盼着你和邝元丰能在一起,每天面对着令自己厌恶的面孔,一生一世都尝不到幸福的滋味。”
我知道此时自己强撑着虚弱地撂狠话很庸俗,但是江湖规矩不能坏在我的手里。
不理会隋珠一下冻结的表情,我起身离开。
外面依旧人潮涌动,表情或木然或行色匆匆,大屏幕里一遍遍播放着: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我在繁华喧嚣的街头,努力想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哪知唇边有泪滑过,咸、苦。
活到这把年纪,自然知道爱情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用尽了力气去恨,之后呢?
之后便是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