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节气为尺,
以茶入味,
度人间芳香。
和你一起走过四季……
纤手搓成玉数寻,碧油煎出玉黄深。
夜来春睡雾轻重,压扁佳人缠臂金。
——[北宋]苏轼
苏先生是公认的美食家,好吃、善吃、精于吃,还擅长烹饪。这首《寒具诗》描述的撒子,是当时比较流行的茶果点心,据说苏先生自己也亲手做。他爱茶,精通种茶、制茶、煮茶,连茶食也很讲究。
有记载,“茶食”一词首见于《大金国志·婚姻》中。它起源于喝茶,喝茶在魏晋南北朝之前,还不是什么雅事,只是生煮羹饮,到宋朝才越来越受茶客们喜爱和讲究,并发展为茶宴。尤以浙江余杭径山寺的“径山茶宴”出名,它影响了后来日本茶道的形成。
茶食在茶宴中使用,是从晋代开始,自唐宋时期,当茶逐渐发展成为独立饮料后,才有了自己的风格。它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茶果、茶膳、茶点等多个称谓,但作为佐茶食物,本质上没变:果腹,呈味。
我最早对茶食有记忆是日常待客,小时候家里有客人来,母亲会泡上一杯豆子姜盐芝麻茶或是清茶,抓一把瓜子、花生或糖果等招待客人,尤其是逢年过节。这约定俗成的招待之礼一直延续至今,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特别之处。
人总是这样,习惯了,就不再能看见其他,莫名的忽略。
我对茶食产生好奇,源于在日本体验“表千家〞茶道,当小巧精致的茶果子像艺术品一样呈现在我面前,才发现从大唐习得后,再经改良的日本茶果子,有着很多丰富内涵。
这个好看的点心,有风雅的名字,精湛的手作技艺,给人很好的感官体验,着实让人着迷,但它的味道只有搭配茶的时候才不太腻歪,所以我总觉少了什么,后来才明白。
茶微苦,喝完茶后,人的味觉会很敏锐。它只是想告诫世人,一味享受美好会腻。时常体验一些苦,方懂人生。
茶食上悟道,看各人理解。
国人在唐宋士大夫精致饮食上,在过去很长时间是做了减法的,更多偏向于民俗化,茶食和茶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论茶食丰富性,还是国内种类繁多,不同地方发展了不同茶点,如广州的“一盅两件”、北京的“京八件”……若是从各地饮食文化中去追溯,既有区别,又混同。而从茶类搭配上,所谓“甜配绿,酸配红,瓜子配乌龙”,也只是一个大原则,多半还是随人喜好。毕竟喜欢,很多时候是没有理由的。
但茶食,始终是配角,不能喧宾夺主,尤其是当下,越来越多人开始有了讲究。苏先生当时流行的撒子,如今似乎有点不合时宜了。形状上小而精,不饱腹成了首选。那些吃起来大张旗鼓、动作过大,弄一地瓜果皮壳的,似乎与饮茶的清调有点违和。而味道上大辣、大酸、太甜、太油、太咸以及过于浓烈辛香又有点损茶味。所以连我自己也和知堂老人说的那番闲话一样: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
时代的审美,正慢慢发生变化……
变化的还有茶食概念。茶面包、茶巧克力、茶菜肴等茶制品已成为茶食的一部分,原来我们心目中所理解的点心才是茶食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
今冬至,作为冬季大节日,有“冬至大如年”的讲法。据说这一天是太阳直射点南行的极致。这天过后它将走“回头路”了。标示着太阳新生、太阳往返运动进入新的循环。所以这一天历来被认为是一个吉日,应该庆贺,如《汉书》中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但各地迎贺冬至的方式略有不同,传统习俗上通常南吃汤圆,北吃饺。
晨起,我特意给孩子煮了饺子,他不爱汤圆甜腻。忽念及“冬至圆,吃了汤圆大一岁”,又将水烧开,茶叶投入煮沸,茶香氤氲中将煮好的汤圆倒入茶汤中,盛放在孩子面前。循循善诱下,他还是多吃了几个。
不知以后,这道茶食是否能成为他心中记忆,或许会,或许不会,但它装点了这个早晨,还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