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为父亲理发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正在师范读书。那时,我们年级三个班共有160余人,没有一个女生,全都是男生。班委会为了节约同学们的时间和费用,用班费购买了一套理发工具。平日里,主要由曾学过理发的同学为大家理发,也有同学之间互相帮着理发的。

        我之前从未给人理过发,自从班上买了理发工具后,也曾试着为要好的同学理发。一来二去的,我便觉得为人理发也不是什么难事。每逢有同学需要理发,我都跃跃欲试,争着为人理发。这样似乎还不过瘾,我还用平时节省下来的伙食费,为家里购买了一套理发工具,想着也为父亲和两个弟弟理发。

        当年,我们家因为人口多,父母工资又低,两个弟弟正上中学,小妹也上了小学,家里条件较差,生活比较困难。我提出为父亲和弟弟们理发,大家起初不是很乐意,怀疑我是否会理发,但也没有强烈反对,一是感到新奇,二是既省钱又能节约时间。于是,我开始了一段难忘的理发时光。

      我选择的第一个理发对象便是二弟,想着取得成效后,再为父亲理发。这是因为二弟性格内向温和,即使有什么缺陷或失误,也好搪塞敷衍。

        一个周末的傍晚,我搬了把木椅,放在自家门前的院子里,让二弟坐好,用母亲做饭用的围裙,包裹他的颈脖和前胸。我一手拿手动推剪,一手拿小木梳,稍蹲马步,先梳后剪,开始为二弟理发。那神态真有点像模像样的,宛若大师披挂上阵,不停地指令二弟低头转头,要求他认真配合。我的父母亲和三弟及小妹,围着一圈,在一旁伸颈观看。三、五个好事的邻居,也过来凑热闹。那姿态就像在看耍猴戏一般,既兴奋,又好奇,还不时地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现在想来,我那大师般的派头,确实有点故弄玄虚、虚张声势,其实质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真让人忍俊不禁。

        家人和邻居这么围着我,搞得我很是紧张,推剪手发抖,马步脚打颤。我屏住呼吸,鼓足勇气,聚力于右手,对着二弟右鬓推剪下去。只听“卡嚓”一声,推剪卡住了头发,二弟“哟”地跳了起来。我的汗珠立刻滚了下来,连拔带拉地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推剪退了出来,痛得二弟摸着右耳边“哇哇”直叫。这也许是我用力过猛,也许是我过于紧张,也许真的是我的手艺不行。总之,这第一剪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将二弟的鬓发剪凹了一大块,好像二弟耳旁长了个不规则的太阳疤。旁边的小妹接着也叫了起来,连声说“缺了,缺了!”父亲一边制止还欲继续叫的小妹,一边为二弟抚摸“缺口”,一边安慰我不要紧张。

        这么一来,我就更加紧张了,不知如何是好。父亲轻声地开导我,让我不要急、慢慢来,并要求二弟好好配合。等二弟情绪稳定后,我端着二弟的下颚,左瞧右看,仔细揣摩,额头不停地滴汗,旁观的人也鸦雀无声。我横下一条心,就着第一剪的架式,将二弟的头发绕一圈推剪下去,再仔仔细细地修平。之后,我将二弟头顶上的头发,用梳子隔着推剪,再用齿剪打薄理平,让头顶上的头发略长于鬓发,理成了个土话说的“锅铲头”。尽管还有些高低不平,但大体上还看得过去,也不至于十分难看。父亲低头仔细端详了一遍,也许是照顾我的面子,也许是为了省钱省事,说了声“蛮好的”。我却是汗透衣襟了。

        接下来,我想要给三弟理发,三弟不愿意,躲进里屋。任由父亲怎么劝,他就是不出来。父亲见我有些尴尬,便让我为他理发。我看天将黑了下来,便说自己有点累了,劝父亲以后再理。

        又是一个休息日,仍然是红日西下的傍晚,父亲见我回家,似乎有点空闲,便提出为他理发。父亲很高兴地搬来木椅,拿来围裙自己围在胸前,端端正正地坐好,叫母亲烧好热水以备洗头。我忐忑地拿出理发推剪,手却不由自主地打颤,心砰砰地跳得厉害,汗珠也冒了出来。上次为二弟理发的阴影尚未散去,我担心再次失手,给父亲的形象造成损害。

作者父亲拍摄于新加坡

      父亲见我发愣,催促我抓紧时间。我说怕理不好,还是去理发店吧!父亲有些不高兴,提高声音让我不要磨蹭,说剪短了就行,不一定要好看,多理几次自然会好的。父亲的鼓励,给了我信心和勇气。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拿出喷水瓶,给父亲的头发洒上一层薄水,用小木梳轻轻地将父亲的头发梳理平整。我问父亲理个什么发型,父亲说剪短了就好,不要管发型,理个“锅铲头”也可以。我知道,父亲是在鼓励我,怕我紧张。有了为二弟理发的经验与教训,我思索了一会,采取先修后剪、由表及里、自下而上的推剪法,小心翼翼地为父亲理发。父亲非常配合,我的手指稍一暗示,他都能及时反应,并作出相应的姿势,让我在推剪梳理时得心应手。

        一个小时后,我为父亲理了个“小分头”。父亲拿着小镜子,前后左右照了一圈,连声说“好”!母亲也从厨房出来,绕着父亲看了又看,笑着说:“行,年轻了许多,蛮精神的!”围观的邻居,也纷纷点头称赞,自告奋勇地要求我为他们理发。父亲劝导大家,说已到晚饭时间,改天再为大家理发吧!

        有了为父亲理发的成功,三弟不再躲着我了,也接受我为他理发。此后的日子里,我为父亲、弟弟们先后理发多次,技术也提高了许多。后来,我参加了工作,也不常在家,为父亲和弟弟理发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我为父亲理发之事,已过去近四十年了,父亲也已去世二十年。然而,往事历历在目,记忆回味无穷,情趣哑然失笑。现在想来,为父亲理发是一件多么愉快和幸福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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