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踏春风,踏春风,我们向未来
清晨的露珠还悬在蒲公英的绒毛上,晨雾里已传来第一声布谷鸟的鸣啻。推开木门,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春潮正漫过沉睡的原野。站在老槐树虬结的枝桠下,看见东方天际洇染出淡淡的胭脂色,忽然明白,世界苏醒了,明媚春光来了。
春风是位温柔的画师。她提着青藤编织的竹篮,将新绿细细涂抹在柳梢头,把鹅黄轻轻点在连翘枝上。冰封的溪流开始叮咚作响,碎冰载着去岁的落叶,在漩涡里跳起告别的圆舞曲。孩子们追着纸鸢跑过田埂,棉线那头系着的不仅是彩绘的蝴蝶,更牵着整个季节的雀跃欢乐。
春风裹着玉兰的香气漫过校园围墙时,教学楼前的梧桐树正抖落一身晨光。枝头新抽的嫩叶像被揉皱的信笺,上面写满三月的絮语。我踩着铃声穿过长廊,听见整座校园在春风中舒展骨骼的声响——那是晨跑少年踏过跑道的节奏,是实验楼顶风向标的旋转,更是图书馆窗边书页翻动的轻吟。
晨读,书声织就的春光锦缎。高一(2)班的读书声漫出窗户,与廊下的紫藤花穗撞个满怀。穿蓝白校服的少年们捧着课本,字句从唇齿间滚落,化作沾着露水的葡萄藤,在春风里攀着光缆生长。后排靠窗的女生将《滕王阁序》读出了韵律,她鬓角别的樱花发卡随音节轻颤,引得窗外麻雀跳上枝头合鸣。老班任背着手踱过走廊,银发上闪过诗句的流光:“槛外长江空自流”——恰有纸飞机载着数学公式掠过,在玻璃窗上投下蝴蝶形的影子。
校园里的白玉兰开得正盛,花瓣落在下面捧读的少年的英语课本上,与字母E的圆弧恰好重叠成微笑的表情。早读声穿过缀满紫藤的长廊,惊醒了梁间新筑的燕巢,雏鸟张着嫩黄的喙,把晨曦与书声都当作喂养身体的养分。老校长背着手走过窗下,看见玻璃上晃动的光影里,粉笔末正与柳絮跳着轻盈的华尔兹。
农夫赤脚踩进水田,浑浊的泥浆漫过脚踝,惊起一串透明的气泡。弯腰插秧的动作像某种古老的舞蹈,倒退着在镜面上写下绿色的诗行。拖拉机突突的轰鸣声里,老黄牛悠闲地嚼着苜蓿草,它角上挂着的野花与翻新的泥土有着相同的芬芳。晒谷场边的桃树突然抖落几片花瓣,原来是松鼠跃过枝头,把昨日的残雪震成了粉色的雨。
山寺的钟声撞碎满谷晨雾,老僧扫着石阶上的落梅,扫帚划过青砖的沙沙声里,藏着《华严经》未诵完的偈语。松针间漏下的光斑在经卷上游走,香炉升起的烟痕忽而聚成莲花,忽而散作流云。年轻的行脚僧背着斗笠经过溪畔,布鞋沾着草叶的汁液,袈裟下摆扫过新萌的蕨类,惊飞了汲水的蓝蜻蜓。
夜市升腾的烟火气里,糖画艺人手腕轻抖,金黄的糖稀瞬间绽放成昂首的凤凰。穿汉服的少女举着琉璃灯笼走过,绣鞋踏过青石板的声音,与手机支付的提示音交替响起,宛如古今交织的二重奏。流浪歌手拨动吉他,沙哑的嗓音漫过卖花人的三轮车,玫瑰与康乃馨在塑料桶里轻轻摇晃,花瓣上的水珠映出整条街道的灯火。
当北斗七星斜挂在小镇晾衣杆的上方,劳动晚归的母亲收起阳台上舞蹈的校服。洗衣机滚筒旋转的光晕里,蒲公英的绒毛正在飘向远方。此刻的春风穿过北国融雪的森林,拂过南海礁石上的灯塔,亲吻着新生儿摇篮上的风铃,最后停驻在你我窗台的多肉植物上——这些饱满的叶片里,藏着整个宇宙的水分与星光。
踏春风,踏春风,我们走向晨露未晞的明天。那些在冻土里攥紧的拳头,终将舒展成接住阳光的绿叶;那些在长夜里积累的沉默,注定会迸发成破晓的啼鸣。当所有向着光明的跋涉都汇成洪流,当每颗追逐星辰的尘埃都找到轨道,我们终将明白:春天不是季节,而是万物拔节时骨骼生长的声音,是古老土地里永远年轻的心跳。
2025. 02. 27 春风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