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再次爬进车箱,司机小王说,还是封起来吧,马上就开始冷啦。
关掉了窄幅屏幕的车箱里一下子黑了下来,车行驶的也平缓一些。
于娜娜问,刚才上坡你们怕吗?老杨说,刚开始确实怕,后面顾不上怕了。于娜娜说,我真的是怕了,我胆子越来越小了。老杨说,那更说明你走出来了。告别过去,即將开始新的人生。
自从进了藏区,老杨说话也是爱拉着长音,用词有点夸张,句尾向上升那种语调。没说完 便咳嗽起来。 估计是被灰呛着了。黑暗中三人又嘻嘻笑着。
王一的回忆
对于恐惧,我曾给于娜娜说,让她 闭上眼睛,听我描述,开始去想像
你赤着脚走到一个绳梯边,绳梯是用一把把朝上的利刃绑起的,你开始爬梯子,你的一只手放在刀刃上,然后抬起右脚放在刀刃上,向上爬,用力……她一下睁眼浑身一颤,打我一拳,说,我的脚两半了。
那是后来在林芝,我们又聊起有关恐惧话题时,我说给她的。
来的路上,我就曾想过这个问题,我又对于娜娜说,你再想想,一条猛犬对你狂吠,你被绑在柱子上,跑不了,你想想,你是不是在等那一口,于娜娜体会了一下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变态,尽想些乱七八糟的。我对她说,恐惧产生于心里预朝,那口真来了,也就那会事,不怕了。
于娜娜说,你的歪理还挺多。
那天翻越雪山,我们在漆黑的车箱里更多的感受是寒冷,是冻,而恐惧因为看不到,反而没有。气温比起我们进来时,的确又冷了很多。
越来越冷,我们虽然都穿着两层棉衣,戴着棉帽,又把屁股下 垫的被子也抽出,三人挤做一团,用两床被子来抵御寒风,依然不停的发抖,而我觉最冻的是踋,那个解放胶鞋和没穿一样,已没有了知觉,我想到包里还有一双鞋,想拿出套上,太黑也看不见,关键是已不想动了。
既便是在车行驶的声响中,我也能听到牙齿 磕碰的声音。前面觉得没用的军用手套,幸亏跨在脖子上,这会也戴上了。老杨在那头说,你们脚怎么样,我脚冻的不行了,于娜娜说,她脚还可以,你们那鞋可能不行吧。开车前我看她往腿上套了个棉的像 足球袜式的东西,我碰下她说,还是你聪明,你套的那玩意还真管点用啊。她说身上还是冻的不行。老杨说,包里还有双鞋,不知能不能套上。于娜娜打开她头上的灯,说,你们拿出来试下吧。
我和老杨都拿出的新胶鞋,去掉鞋带,只能套进前半截,于娜娜 磕着牙齿在笑,我看见她头上光不停在晃,知道她是在发抖。
黑暗中我把她 搂了过来。她爬在我腿上,依然在不停的抖。
既便隔着层层棉衣,我依然能感触出女性纤细的骨架,能闻到她的味道,那味道让我脑子里闪出疑问,这样的一个女孩竟能独自行走几千公里?我问她独自一人行走时,挨过冻吗?她说算没有,她从乌鲁木齐出发时是六月,十月到兰州,冻没有挨上,但她最怕的是爆晒。走川藏线,虽说也过雪山,但在行走的线路上也没挨冻。
我告诉她说河西走廊那一带到祈连山,敦煌到阿克塞,我大多都去过,也有过徒步经历,知道难度,真想像不出她怎么做到的,走出新疆的路段则更艰难,我说你是神女啊。
车的 颠簸让我俩弹了起来,我的下巴撞在她头上,棉帽上架的灯 硌了我一下,灯也掉了下去。她摸索捡到灯,照亮问我,没事吧,我说没事,她摸了摸我的下巴,微光中看到老杨貌似睡着的样子,我明白,他在装睡。
于娜娜灭掉灯说, 这么颠他也能睡着。又爬下,我说,你也睡会吧。
她问我怎么会去河西,敦煌。我认真的给她讲我是上大学时艺术实践去的。她说,你还真是画家啊。
我们是在雪山踋下见到了光亮。当车停下,司机小王掀开 篷布时,我真的已 昏昏欲睡。那会儿已经不冻了。我觉得头上还出了汗。于娜娜已经睡着了。我推推她。老杨试图想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小王喊,冻坏了吧?现在不冷了,给你们把帘子打开了。于娜娜 揉着眼睛坐起身,我也想往起站一下。腿没有知觉。于娜娜第一个站了起来。她钻过拦绳,在小王的帮助下下了车。我和老杨缓了半天才扶着拦绳站了起来。
那天路上车很少,也没有迎面来车,跑的算快。停下的位置,离24K的风景区已经不远了。
我和老杨费劲从车厢下来,看见穿着黄色旅行装的于娜娜,还有站在不远坐驾驶室的三个女孩,两个女孩 拿着吃的和水。走过来对我们说抱歉,另一个则走向于娜娜。
我和老杨实在也饿了,说着没关系,抓过来就吃,于娜娜只是喝点水,给那嘴巴不停叫姐姐的女孩说,没有生气,没有生气。
我旁边那女孩也不停在说,大哥,对不起,另一女孩给老杨 掸着身上的土,老杨还躲闪看,我看着乐起来,说,妹子啊,把这哥哥伺候好,他就不生气了。那女孩还认真地应着。我身旁的女孩拿出块手绢,倒了点矿泉水弄湿,举起手绢对我说,大哥,看你那脏脸,我来给你擦一下。于娜娜听见笑得一口把水喷了出来。我往后躲闪,不用不用。司机小王也笑疯了。
当晚仍然住在了24K。
24K已经没有了我们来时的热闹,只有小王一行的五辆车,好几家铺子也关了门,不过“孙二娘”还在。
走进“孙二娘”家客栈的饭厅,王一看见坐着五六个女孩和几位司机,还有几张没见过的面孔,估计是同车来的人。客栈里人也好像少了,还没看见”孙二娘”。和王一他们一同进门的三个女孩见到同伴便大呼小叫拥抱尖叫,好像在庆祝胜利会师。
王一和老杨领着于娜娜先去后面河边有水处清洗,回来后找了张桌坐下,邀请小王兄弟二人一桌坐,两兄弟说在司机们那边,老杨拉住小王说,这桌都满员了,你俩就过来这边。
饭厅里 喧闹起来,四川口音的女孩们高声的嘻笑,喊叫。王一数了下,说,哇,十个啊。这帮女孩够厉害的。看见刘娜娜呶了呶嘴,想说什么,但又没说。老杨也对小王司机说。这些女孩儿可是真厉害啊,给小王司机兄弟点上了烟。
你们来了,认识的噻。孙二娘 跨过门槛进来。看着王一一桌人。先给小王兄弟俩打个招呼。又看着老杨王一说。你们咋返回来了?没从解放大桥那边走?小王回她的话,他们没的边防证。
孙儿娘问吃啥子,这两天没人了,今天可没有提前准备,要现做。里面两桌也在喊叫。小王说你先给他们点吧。
王一问吧,身旁的于娜娜。你见过孙二娘吗?于娜娜摇摇头说,她上次住的前面一家客栈。老杨看着于娜娜说,这可是24K一支花,名气大的很。小王也接话说,是,他姐妹几个在这儿一路名气大的很。
又进门一个年轻女孩,扫了室内一眼,在吧台拿起个本子来到王一他们桌前,小王小声说,孙二娘妹子,王一看着老杨问,小四川追的那个,小王兄弟俩惊笑,你们也知道。
女孩很美,齿白唇红。双颊带着浅浅的笑容,身材娇小,黑发用一块碎花布条随意扎住,像是才洗过,身上穿的也是小碎花袄衣,很是合体,真有点像书上描写的临家小妹或纯情村姑的模样,王一和老杨目不转晴的盯着看,王一小声说,怪不得小四川费大劲追,于娜娜看了眼王一,抿嘴低头笑着,低声说,口水下来了。
孙二娘已点完了里面两桌的菜。走过来看到王一和老杨,盯着他妹子看。用四川话说,你一个人进去墨脱,还领个妹子出来。又两个 又色眯眯盯着我妹子想爪子?老杨说,看你妹子漂亮嘛。孙二娘又说,我不漂亮?王一说,漂亮,漂亮,风味不同。孙二娘杏眼圆 睁,对王一说,旁边坐着个这么漂亮的妹子,还东瞟西瞟,还风味。吃啥子,噢,还有只鸡,有漂亮妹子,还不 炖只鸡。王一说那要炖的啥时候?孙二娘道,急啥子嘛,今天又走不了。
也是,老杨说,那就弄点酒喝一下,老杨虽不太会喝酒,但爱拱酒场子。王一看着小王兄弟俩,说,喝点?白的还是 啤酒?那就喝点白的吧,兄弟俩说。
酒菜上桌,老杨挨杯倒酒,于娜娜说,我不喝,别给我倒,老场抬头问,你不是会喝吗?要不给你要啤酒。于娜娜有点害羞说,那天特殊,我平时不会喝酒。王一转头看着于娜娜,说,那天等于已经学会了,要一瓶啤酒,少喝点,复习下功课,别白学了。于娜娜 瞟了王一一眼,没再吭声。
王毅和老杨到房后的河边方便。老杨对王一说,我看那女孩儿和你有点意思。王一边尿边说,我知道车上你小子装睡,你以为我能干点啥?旁边水池洗了下手,甩着双手说,这于娜娜是个实心眼女孩,可不是个随便人,有性格着呢?去的路上没发现,这女孩还真挺好。
回到饭桌,王一给小王两兄弟敬酒,多亏你们,要不我们三个可就出不来啦,老杨和于娜娜也端杯站起。小王说,你们也算运气好,晚一天可就真出不来了。
王一的回忆
那晚我并没有喝多少,一瓶 绵竹大曲我顶多喝了二两,剩下全由小王兄弟俩包干了。
对面桌上十个女孩一直在喧闹,我随着吵闹声时不时看一眼,于娜娜悄悄爬在我耳边说,发现你挺好色。我也悄悄爬在她耳边说,你忘了,我是画家,观察生活是我工作。她又 撇撇嘴说,别找理由了。我又对她说。车上我搂着你这么个大美女都不动色心,还能算色吗?她翻了我一眼。于娜娜的碑酒也没喝多少,都被那哥俩包圆了。
快吃完时,旁边两桌早开始了麻将,又在血战到底,孙二娘又进来,老杨,小王兄弟俩和她开着玩笑,于娜娜碰下我,说,我去外面走走,我说,一块去。
我和于娜娜走到房后河边,在木廊的长凳坐下,天已完全暗下来了,山已变的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天的深蓝色里嵌着一颗颗星星,有鸣虫在东响西应,客栈的灯光倒映在水里,银灰色的月亮在水中变成了金黄,我点了根烟,静静的坐了好一会,我说,这真舒服啊,世外桃园。
于娜娜定神的看着远方,没有出声。
我问,怎么了,想心事呢。于娜娜说,没有啊,享受这夜色,多安静。
我看着于娜娜笑着说,原来你也好色啊。她嗯了一声,又笑着说,你才好色呢。唉,你有多少个情人,我说,反正还不够一百个,就算上你也不够,她打我 一拳,说,算你个鬼。你也喜欢孙二娘妹妹那种女孩吧。我说,那女孩呢,外表对男人绝对有杀伤力,看上去单纯,临家小妹一样,不过我估计在这跟着孙二娘,也单纯不了。于娜娜吃吃笑着。你这人还鬼的很。
我问她,你学过跳舞吧,她说,你咋知道,我说,跳过舞没女孩八字踋,她哈哈笑出了声。你可真会观察,我妈妈是跳舞的,我从小就跳舞。我问,跳新疆舞吗?我学着新疆舞动脖子那样,她笑的差点掉下凳子,我扶她一把,说,乐归乐,别往河里跳。她站起,双手抬起平放在下巴那,做了个标准的新疆舞动脖子的动作,说,是这样,你那是动脑袋,哪是动脖子,我说,太专业了,再来一次,她又做一遍,让我跟她学做,我一做,她又笑弯了腰。
我坐下说,你这么爱笑,怎么前面没发现。她也坐下,说,谁让你这么可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