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得眼睛一热,视网膜里出现了浮游物,像染色体一样,像幽灵一样。我感到我丧失了写作的能力,却找回了很久以前的记忆。
午后的风把卧室的窗帘掀起来,某种说不清楚的味道被一阵风送来,风吹在裸露的大腿表面,汗毛摇晃着,有点冷。
微信不断提示群消息,红包从除夕发到初三,老人也拿起手机,小孩子也拿起手机,即便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但金钱和运气让我们的联系更紧密。酒足饭饱,活动手指,让不该有的心情和废话被电子屏幕溶蚀,劳累的主妇,疲乏的男人,沸腾的小孩,参与分享收益和不劳而获的游戏,开开心心。
此时的我,靠在床边,感受着可能是今年春天最迷幻的一阵光芒,透过玻璃,忽明忽暗,我想到了十五岁以前的日子。那时和现在一样,光线还是可以很轻松地来去,记忆也是,我怠惰的身体好像并不重要了。那时小孩子们在梦想集中营里,成为命运伪共同体,珍贵的课间十分钟,上厕所三分钟,照镜子两分钟,偷窥喜欢的女孩五分钟,回味偷窥喜欢的女孩四十分钟。
窝在被子里写信,听广播,第一次被导入民谣小清新,黑金和死金。乐理术语什么的被主持人说起来真装逼,听的人也心痒痒,发短信吹牛逼。我没发过什么哲学思想,没发过War Metal的碟评,我向来讴歌人性中的原始欲望,我只发“小云我爱你”。
听走神了,夜也深了,物理作业还没写那就算了吧,反正试卷上的小推车是怎么做工的,根本比不上《项脊轩志》和《滕王阁序》,有点闲时间,也花在弄清桔、柚、杨、枫与冬青的区别,喜鹊、鹊鸲、大山雀与煤山雀的区别,山形健、毕福剑、林志玲、波多野结衣、泽井芽衣与范冰冰的区别上了。
过去的日子稀里糊涂,但也一个不落地记下来,有的沉睡,有的假寐,有的假死。他们像我和女友放学后厮混的红四方碟店,店被拆了,店长大爷电视机里的《南海十三郎》和《大时代》还在,门口冒着烟的烤串还在,随风飘落的梧桐叶还在。
对此我们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年关过了,老店被拆,换上一些闪着红灯绿灯的新门面。习惯了每到春天,许多公司里突然间就再也看不见一些面孔,陌生的新人到来了。习惯了忽如一夜梨花又开,但观之,慎弗声。
我特喜欢我总是做的一个梦,垂髫小儿的我,在冬夜的家中嗷嗷烦叫,“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父亲一次次把我抱在怀里走出门外,我睁眼望着,渐渐安静下来。过了一会,父亲把我抱回屋中,我又喋喋不休地吵着要出去,出了门,又静下来。如此往复,夜不能寐。
其实外面什么也没有,一片未经开发的大地,两株野树,空茫冷清。时不时麻雀飞过,在漆黑的闪着星星的夜空里簌地消失。
即便如此,出门那一瞬间的清凉冷风还是拍在我的脸蛋上,像甘露渗进芳草地,而我知道门内有火炉,我想望着炉火飘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