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万里无云。
似火的骄阳炙烤着大地,知了们躲在树荫里,烦躁不安地叫着。似乎是在对这炎热的天气提出抗议,却无济于事。在一片连绵起伏的大山之间,有一个山坳。数百株枝叶茂盛的大榆树生长在这里,这些榆树大的需要两人合抱,小的也有盆口一般粗。榆树的树荫下,百十余间房屋坐落于此。
这是一个美丽而宁静的小山村,因为这些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月的老榆树而得名-榆庄。
整个榆庄都在榆树的树荫下,因此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并不多么令人难以忍受。村东头有一片地势宽阔的打谷场,这里也只有到了秋天才最为热闹,家家户户都来这里打晒粮食。这个季节却显得有些静寂。
而此时,这里却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有七八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在打谷场上玩踢球。他们分成两伙,在打谷场南北两侧各划一个球门,抢得不亦乐乎。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也毫不在乎,还真有那么一点正规比赛的意思。
按理说,只要是来这里玩的小男孩遇见大家在玩踢球,都会禁不住诱惑参与其中。可是在打谷场西侧的一株大榆树下,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却没有和他们一起玩。只是出神地看着他们。他非常想和他们一起玩耍、一起奔跑。可他却不能,因为他坐在轮椅上。
他是脑瘫患者,是一个残疾儿童。就在七年前他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导致他在母亲腹中窒息十几分钟,造成小脑完全坏死。他也因此先天丧失运动机能。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唯有羡慕地看着……
那些玩儿球的孩子散了,被大人都叫回去吃饭了。空荡荡的打谷场边上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他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那条延伸到村外的小路。看他的样子似乎在等人。
“小晨,该回去吃饭了。”一声柔和的话语传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出现在残疾孩子的身后,正是他的母亲。
“妈,我还想再等一会儿。”
“傻孩子,你姐明天才回来呢,咱们回去吧。”母亲说着,便推着轮椅往回走。残疾男孩有些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洒下金色的暖光,将一切都染成了柔和的橘色。热了一天的榆庄终于迎来了凉爽的傍晚。在田里干活的村民也都扛着锄头三三两两地往家走。路上遇见了相互打个招呼。每个人的影子都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家时,饭菜已经端到了桌上。桌边坐着一个中年汉子,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闷声不语。中年汉子肤色黝黑,脸上布满了皱纹,看起来很苍老。事实上,他才四十岁刚过,可是看起来却像年近花甲的老人。这便是男孩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庄户汉子。
“他爹,你咋不吃啊?”
“在等你们。”
中年妇女笑了笑,忙去盛饭了。她叫刘茹,二十年前嫁给了这中年汉子苏向志。结婚三年后,夫妇俩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苏锦。两人一直想有个儿子,于是在苏锦十岁那年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名叫苏晨。也就是这个残疾男孩。
本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可谁料想,苏晨一出生就患有脑瘫。夫妇二人几乎都要崩溃了。他们四处求医,三年间花尽家里的所有积蓄,也没能够令儿子病情有所好转。还是落下了终生瘫痪的重度残疾。这个原本在村子里算得上富户的家庭,也一下子成了全村最贫困的一家。
女儿苏锦还要上学,苏向志和刘茹不可能让女儿辍学。儿子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女儿便是全家的希望。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只有靠儿女努力学习,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有份好工作,才是改变贫穷的唯一出路。夫妻俩倒不是图女儿能让他们将来过上富裕日子,而是不放心苏晨。所以便将一切希望寄托在苏锦的身上,希望她将来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好弟弟。他们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可是这个家早已因为苏晨的病而破败了。本来积攒下来的万元家产,也在东奔西走的求医路上散尽。现在这个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毫不为过。
明明知道脑瘫治愈的希望很渺茫,可是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们也不惜付出一切挽救儿子。但这不是一场与命运之间的交易,在命运面前没有公平这两个字,所以在倾家荡产之后,换来的依然是绝望,是一切归零……
苏锦从小就是村里最漂亮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十七岁,更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美丽的姑娘。而且学习成绩特别好,在村里读小学的时候就一直占着第一名的位置。在镇上读初中的时候也是第一名,高中考到了县里,依然是名列前茅。
她和苏晨姐弟之间的感情也非常好,从小到大都在一起。苏锦去了县里读高中,姐弟俩不得不分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即使再不舍也要分离。弟弟苏晨年龄还小,不懂这些。
可苏锦却是明白的,只有好好读书,这个家将来才会有出路。夫妇俩之所以给女儿起名字叫苏锦,就是希望她能有一个锦绣的前程;给儿子起名字叫苏晨,是希望儿子每天都向初升的太阳一般,充满活力和希望,乐观地度过每一天。苏锦去县里读书之后,苏晨便每天都算着姐姐放假的日子,每天都盼着姐姐早些放暑假、寒假。这样的话,就又能每天和姐姐一起玩了。此时正是七月份,暑假即将来临。苏晨每天都在村口等着,等着眼前出现那个他日思夜盼的美丽身影。
因为苏晨的残疾,导致了家庭的贫穷。所以苏向志不得不再次扛起这个家的一切重担。只是这几年的不幸,已经让这个男人苍老了不少。以至于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还要四处奔波。只为了让他女儿能顺利地考上大学,然后顺利地读到大学毕业。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入夜,村里的狗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日里叫得欢,吵得人也都一个个心神不宁。不仅仅各家各户的狗,就连鸡鸭鹅也都不进窝,扯着脖子鸣叫不停。这些家畜和家禽就好像是比着赛一般,令整个村子都躁动不安。各家的主人不断喝斥也丝毫不起作用。
唯一安静的一家便是苏家,家里养的那些家畜、家禽早就为给苏晨治病卖掉了。即便是有家畜,连人都快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余力养活它们?
此时,刘茹正在拾掇碗筷,苏向志正在给儿子按摩。这些手法是从一个老中医那学来的。据说有舒筋活血的功效,长期坚持或许能让苏晨站起来。只是希望依然很渺茫。
如果一家人按着这样的轨迹生活下去,这个家还有希望。可是……命运再一次抛弃了这个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家……
人们已经被那些家畜搞得疲惫不堪,于是伴随着夜已深沉,疲倦不堪的人们还是在吵闹的犬吠鸡鸣中入睡。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了刘茹:“啊!这是……怎么了?”
“不好!地震了!”
这个时候,苏向志也醒了,一睁开眼睛便感觉似乎房梁上有东西砸了下来。
“快救儿子!”
刘茹一边喊着,一边朝苏晨扑了过去。苏向志也在同时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苏晨,将他抱了起来。就在他们刚要冲出屋子的时候。只听“轰”地一声,房梁塌了。砖石瓦块就像下雨一般,重重地掉落下来,砸在夫妻俩的身上。
“小晨……小晨……没……事……吧……” 一切归于平静,村里的狗和家禽们也都停止了喧闹。黑暗中,只听见刘茹气息微弱地问了一句,便没有了动静。她没有等到答案,便缓缓地合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既给了她幸福又给了她痛苦的世界。她爱她的丈夫,更爱她的女儿和儿子。可是她直到死前的一刻都不知道她拼了性命保护的人儿是否平安...... “儿子……儿子没事……他……活着……”苏向志用最后的一点儿力气回答妻子的话,尽管妻子已经听不见。
可他依然要回答妻子,仿佛是为了让妻子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
说完这句话,他也断了气息……其实,妻子所问的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答案。
“爸!妈!爸爸……妈妈……”
黑暗中,只有这声声呼唤,声声痛哭告诉人们:这个世界没有静止。苏晨大声地哭着、喊着,可是他却动不了。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回应,回答他的是沉默--黑暗中的沉默。他能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父亲身体渐渐凉了……
两个最爱他的人,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换他平安的人,一直用自己的双肩护着他的人……此时已经没有了生机,没有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