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本书选编作者70年代以来创作的诗歌、散文诗183 篇。这些作品大多在国内期 刊或报纸上发表过，有些作品获过奖项。作者以深厚和饱满的激情，对北疆南国、 对大自然的草木鱼虫和雨雪冰霜、对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愫，也包含自己对理想的追求，作了抒发和赞美。作品 底蕴凝重，语言精炼，寓理深途。
吕长河，1937年12月28日生于黑龙江省海伦市。1963年肄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地空导弹学院。当过教员、创作员。1964年开始发表作品,迄今为止,已在《北方文学》、《星星诗刊》、《青海湖》等全国各地报刊发表诗歌三百多首。有的作品被选入《黑龙江诗选》、《新朦胧诗选》等各种诗集中,其中《给妻》、《丧事》、《唢呐声声》、《土地庙》分别荣获黑龙江省文化厅“黑土地杯”一等奖,同时四次获伯乐奖。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上篇：人生咏叹调
乡情乡韵
收货时
你的小马车
从颤动的琴弦上驶下来
从唱腔的高音区驶下来
满载着成熟的欢笑
没有一颗叹息的瘪粒
南来雁
也许
你只顾唱歌
不慎将从南国
衔来的春色失落
红了一树树桃花
绿了一条条小河
穿龙尾
穿起古朴的民风民俗
穿成一种夙愿
一种信仰
一种神圣的图腾
将长城的风骨
一节一节地穿起来
将黄河的气魄
一段一段地穿起来
佩戴龙尾
不是望子成龙
因为我们体内
就有龙的血脉
龙的基因
二月二
龙抬头的日子
惊 蛰
一串轻雪
从乌鸦嘴里滑出
落地一片复苏
春之磨
碾碎冬日的惰性
蛰伏的梦
旋起优美的舞姿
敲响腰鼓
蛰伏的爱情
开始生根长叶
孕育唱歌的花朵
牧鸭曲
口弦琴的音符
脚蹬裤的曲线
模拟出乡野的浪漫
鞭声溅起浪花
把一阵喧闹赶下沙滩
于是 小河沸腾了
几百只红色琴拨
弹奏着春天的和弦
婆 婆 丁
乍暖还寒时节
一声雁叫
喚醒了婆婆丁
穿上一件绿褂
戴上一顶太阳帽
就是黄花闺女了
亭亭玉立
水水灵灵
生活的艰辛
酿成心中的苦涩
少女的情怀
化作脸上的笑容
朴素的乡妹子
已成为都市一簇风景
谷 雨
淡淡桃花雨
淋不湿歌的翅膀
满坡遍岭
都是《垄上行》
脸上笑意流淌
心中绿意丛生
偶尔有催春布谷
三声 两声
已是背时风景
桃花雨酿造的琼浆
醉了春神的梦境
茉莉花开了
莱莉的枝条上
挂起绿色的信旗
伴随扑面的春风
飘来一群仙女
小屋
睁大明亮的眼睛
转动着爸爸的惊奇
他兴奋得直磕烟斗
仿佛要磕掉
那些枯燥的记忆
高低柜上
那位《养花顾问》
也憨笑着
得意得脸上流蜜
生活不就是这盆花吗
刚刚绽出几朵美丽
一只思索的烟斗
浸沉在芬芳的追求里
夏日黄昏
山村累了
撂下了夜的帷幕
老牛眸儿在草丛
吹起熄灯号
棒棒狗儿在河边
敲着催眠鼓
一窗灯火
透着柔情
谁家妻子催丈夫
快睡吧
明天还要起早
——噗
哪里传来声声笑语
在山村的梦里飘入飘出
呵 村头
有几个捉沙虫的孩子
还在戏闹 追逐……
蜻 蜓
无声的飞机
成群地盘旋
盘旋在黄昏的水域
不断地俯冲 拔起
偷偷地抢拍
那承包塘里的秘密……
白 云
白云哟
你像匹老马
慢悠悠
在天空寻找草场
连空气都能擦着火柴
何必等待
烧尽你的希望
还是到地面上来吧
帮我们运水浇灌大地
不但会有丰盛的草场
还会有醉人的谷香
拾鸟蛋
几个美丽的鸟蛋
被小鸟的默想孵过
被太阳的慈爱孵过
我把它们放飞了
为了母亲不再伤心
为了春天不再寂寞
编 筐
春雨住了
鸟儿在梳妆
大娘树下忙编筐
软绵绵的柳
指上绕
一支小曲随口唱
夏摘菜
秋收粮
舒心的日子筐里装
小丫央奶奶
给我编个花沿的
甸子里马兰开得香
中午听歌
玲珑的翡翠小扇
扇凉了喷火的盛夏
火红透绿的童趣
染黑一头白发
他最喜欢田间歌手
这种民族唱法
才将庄稼拔节的歌声
挂在屋檐下
小 溪
长发飘飘的歌手
怀抱一把电吉它
边跳边舞
边弹边唱
满山庄稼为之伴舞
旋转太阳
旋转月亮
高粱起身了
玉米鼓粒了
哦 新生活
正在你的琴声里拔节
正在你的歌声里灌浆……
洗衣曲
旋转的力 奏响
一支优美的圆舞曲
一湖乳白色的波浪
涌动着几代人的向往
几千年的捣衣谣
融进现代化的摇滚乐
坎坷的洗衣板
早已被褴褛磨光
哦 勤劳撑起的日子
荡漾着幸福的喜悦
一只只美丽的心鸟
在阳光的琴弦上歌唱
牧 归
跳动的晚霞
赶着一片白云
哞咩呼唤的颤音
涌进静谧的山村
炊烟 母亲升起的信号
鞭梢 系着全家的欢欣
少女打开栅栏
圈起疲惫的黄昏
外 婆
外婆的臂弯里
泊着一只月亮船
月亮船里
闪烁着亮晶晶的小星星
外婆的嘴巴里
养着一群小蜜蜂
打开蜂箱
就能飞出甜甜的婆婆娇
模糊的语言
就像咿咿呀呀的橹声
模仿的故事
就像笑容可掬的波环
当孩子蹒跚学步时
外婆的身腰
已变成那只月亮船
玉米蹿缨了
脆快 欢畅
露珠滋润着亮嗓
——玉米拔节了
跳跃的旋律
托起金色的理想
嫣红 鹅黄
彩霞落进绿色的手掌
——玉米蹿缨了
把火红的日子
捧在庄户人的心上
黑星星
豆子叶黄的时候
黑星星最甜
甜得叫你满地打转
甜得叫你总想咂嘴
可我舍不得吃
把秋天的乐趣
从星星秧上摘下
回家给奶奶品尝童年
雨后秋色
远山苍苍
近水碧碧
大地
像少女的花衣
艳了姹紫嫣红
香了橙黄墨绿
山路上
走下一群采蘑女
夕阳追蛙声
跳进筐里篓里
秋 景
天空是蓝色的磷面
风爷爷拿着火柴
不停地划着
划着 燃起漫天
毕毕剥剥的大火
南飞的大雁
惊叫了几声
立刻拔高远去……
黄 昏
夕阳从果园的高墙上划落下来
碰红了
一树树海棠
月亮
剪下的那双倩影
被晚风的小夜曲陶醉了
将一颗甜蜜分享
秋天的船队
笑声挤窄小河
压矮大山
田野里放着一个
拉不完的秋天
大雁
组成一个人字形船队
载着粮
载着棉
载着咱农家沉甸甸的心愿
桨儿掀起云浪
船儿闹沸海天……
巧 云
八月的巧云
就像那迷人的童话
天上流过一道花溪
花落了
树上红果缀满枝丫
天上飘过一支船队
帆落了
河边走来一群鹅鸭
哦 巧云是万物
映在天上的倒影
天空缭绕的牧歌
催熟地上的庄稼
在神奇的云彩里
冲出一队车马
姑娘亮大嗓门
甩开一路鞭花
车轮滚动的夕阳
马儿飞奔的晚霞
急匆匆
在打谷场上降落
把吉祥和欢乐
带到万户千家……
瓜 棚
竹笛吹落了夕
油灯燃亮曙光
老瓜头湿漉漉的梦哟
已被瓜香淹没
开园了
狭窄的小路
流淌着乡亲们的欢乐
老瓜头挽起裤脚
腿迈不动
嘴拢不合
就像试探深浅
趟着无边的瓜海碧波
瓜熟了
苦涩的蒂一碰就落
瓜园里
一趟趟芨芨草
开得好红火
瓜棚上
蹲只火蝈蝈
唱着一支甜蜜的歌
山村的黎明
喔喔喔——
黎明 从雄鸡嘴里飘出
像支响亮的唢呐
滴下晶莹的露
在老板的鞭缨上闪烁
多像农民的汗珠
在铁牛背上滚落
打湿了山村的路
喔喔喔——
黎明 从雄鸡嘴里飘出
像支响亮的竹笛
流出多少彩色的音符
在珍珠般金谷垛间缭绕
在玛瑙般红高粱上飘浮
多像飞跳的小鹿儿
跳出咱农民的一片欢呼
金色的河流
田野里的大车载着谷子高粱
就像八月里的云朵殷红金黄
彩云里响着清脆的鞭声
阵阵笑语在山谷里回荡
沿着乡村大道飞向打谷场
打谷场顿时掀起云浪
瞧那脱谷机在吞云吐雨
马达的轰鸣不正是雷声震响?
好一场金子般的大雨啊
浇得咱农民心花怒放
顾不得正一下打歪的草帽
扫帚轻漫木锨高扬……
筛一箩歌声装一袋新粮
快拉过枣红马黑牤牛套在辕上
送粮车汇成金色的河流
哗哗啦啦流向粮库的海洋……
榆树摇钱
榆树摇钱的季节
我回来了
老榆树下
寻找安徒生的童话
寻找老娘
打着凉篷呼唤我乳名的形象
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已被母亲领走
惟有这棵老榆树
在世纪风雨中挺立
我是吃树钱长大的
记忆里刻下了
榆树苦涩的年轮
春雨几度
秋风几度
榆树终于摇钱了
洒进千家小院
落满万户新屋……
秋天 农家小院
小小的篱笆院
一个露天展览馆
大头菜挤在窗台上
扬着笑眯眯的娃娃脸
辣椒串挂在屋檐下
劈里啪啦放响鞭
高高的树丫上
怎样筑起的黄金塔
平平的房屋顶
是谁剪落霞一片
老汉笑翘了山羊胡子
是馆长 又是解说员
辘轳的自述
在锛凿斧锯中诞生
几千年了
我只会唱那支
咿咿呀呀的古老民谣
远行者用无力的胳膊
汲上一罐罐旅愁
庄户人用酸痛的肩膀
担走一桶桶疲劳
生活已打破传统模式
自来水的快节奏
冲刷着陈腐与单调
于是我躲进历史的一隅
倾听着时代的大潮
剪 彩
红墙 绿窗
恰似神奇的魔方
变换无穷的色块
组合成乡村的辉煌
落成了 农民文化宫
容纳几代人的希望
都市的旋律
将在这里欢快地流淌
掌声引爆的鞭炮
掀起人海笑浪
老书记走近彩绸
剪成两段遐想——
一段留给过去
书写发黄的历史
一段献给未来
展览家乡的兴旺
耕耘者
----献给农村文化专业户
你仍有一块责任田
一块依山傍水的黑土地
播种时
你闪光的犁尖
从听觉与视觉间穿过
从绿色的憧憬间穿过
播下饱满的种子
和种子萌动时的欢喜
收获时
你的小马车
从颤动的琴弦上驶下来
从唱腔的高音区驶下来
满载着成熟的欢笑
没有一颗叹息的瘪粒
你的双手打乱了
亿万年四季排列的顺序
----春与秋
在你的耕耘中交替
鹊 巢
家乡的鹊巢
都是草木结构
新闻装瓤
在高高的大杨树上
喜鹊用横三竖四的构想
搭成一个凹形框架
然后把每天采访的新闻
原原本本地垒在里面
把家乡的热门话题
扎扎实实地絮在里面
把村里的反面教材
一字不漏地铺在里面
每个鹊巢
都是一个小小的记者站
好事登报表扬
坏事送到“东方时空”曝光
上篇：人生咏叹调
花开花落
只有倾心的默契
没有等待的厌倦
即使头上白雪皑皑
心里的小溪也流水潺潺
桃 花
从冬的禁欲中走来
使你坐立不安
心神不宁的是谁
当春风捎来第一封情书
你立刻羞得满面绯红
少女的睫毛
一泓迷人的小湖
装点一圈林带
谁能挥桨泛舟
将爱的浪花采摘
如果飞来百灵
你就是浓浓的绿荫
如果飞来乌鸦
你就是利剑一排
爱人的眼睛
深邃的碧潭
温柔地驮着我
爱的船
恋的帆
船 悄悄地
在你心中结缆
帆 轻轻地
飘着我的梦幻
但我不会沉醉
因为生命不会搁浅
窗 花
你常说我的情感
好像冬天的老北风
老北风就是冷酷的吗
你哪里知道
每夜
我都在你的玻璃窗上
画些风景
脚 印
由于不慎
把那首无题诗失落了
被那条
铺花的小路拣到
晚风读不懂
月亮读不懂
我俩读它
却不感到朦胧
失 约
我俩远游的约会
被渡口听见了
它暗暗地备了只小船
可一场暴雨
砸翻了一河秋水
和端坐在小船上的梦
留 鸟
你是一只留鸟
我的心
就是你栖息的小巢
冬天很暖
是你用阳光絮成的吗
春天很香
是你用花瓣垒起的吗
等你 在冬季
长长的冬季
叹息催开圣洁的花朵
等你
思念是炉火
我把屋子烧暧了
等你
太阳很遥远
等待的目光
在风雪中延伸
读 信
目光系在钓竿上
轻轻地
抛进你的爱河
每一句话
都是一条游鱼
我独坐在岸边
默默垂钓
思 念
总有一片云
痴痴寻觅
透过七月流火
含泪望你
总有一枚月
被心事压弯
站在你的窗前
苦苦等你
总有一缕风
魂牵梦绕
撩起你的帷帐
轻轻吻你
雪地邂逅
柳枝咳嗽一声
你的名字就如约而至
龙飞凤舞的狂草
是你飘洒的秀发
俊美秀丽的楷书
是你超逸的风度
你的身影杳如黄鹤
你的名字气质如兰
秋夜听雨
滴答 滴答
梦中的声音
在屋檐下滴落
撑伞人今宵何在
茫茫的烟雨途中
可曾回眸北望
爱的箭簇
能穿透岁月的千山万水
怎么就穿不透
这层薄薄的窗纸
秋夜听雨
每一声
都是不甘失落的
那一滴
无 题
只要
有你两颗星星注视着
我就会陶醉
梦罗兰的梦里
可我担心
你的目光会不会
因有云朵飘来
而产生折射
离 情
眼神握的很紧很紧
可怎么也挽不住
那段开花的季节
无风 心儿颤抖
无雨 眼前模糊
你把一颗颗青杏
撒作一路苦涩的叮咛
牛车 转动着夏天的日轮
在别后的岁月里
叮咚 叮咚……
仙客来
你从仙境走来
走进我的陋室铭
一杯水酒
使你笑逐颜开
自古知音难觅
我们却是知音了
虽然
你是玉肌仙体
我是俗子凡胎
你语言殷殷
拍打着世俗的礁石
有时也沉默
那是无可奈何的内心独白
过 桥
莫要忐忑不安
担心那坎坷泥泞
脚下有欠条路
这条路必走
面前有万座桥
这座桥必过
当然也有人
模仿印度菩提达摩
躲进禅林静坐
莫要自我陶醉
痴迷于红灯绿酒
路的尽头
是苦辣酸甜的回味
桥的那端
是神魂颠倒的诱惑
过了这座桥
你就会蓦然回首
寻找铺花的来路
给 妻
你那温柔的目光
伴我度过冬日的严寒
案头的扶桑花开了
我的追求也迎来了春天
我把一簇簇稻苗
栽进秀美的诗笺
而那盆扶桑花
就是你为我画的图案
只有倾心的默契
没有等待的厌倦
即使头上的白雪皑皑
心里的小溪也流水潺潺
鹊 桥
架在银河两岸的传说
被风吹了亿万年
被雨淋了亿万年
可架在两颗心上
依然能驮起沉重的思念
年年都搭鹊桥
想必总有人拆
或许是山洪暴发
泛滥成白茫茫的感叹
失去天堂的鸟
笼外的鸟
听见一支《凤求凰》金曲
便急于把心灵沟通
它想象
那一定是个世外桃园
所有的歌声都是世间福音
它想象
那一定是座琼楼仙阁
每根栏杆都是玉石雕成
当心灵与心灵达到共振
它便毅然地飞了过去
飞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连歌声也被囚禁
天 狗
月亮
被天狗吃吃了的时候
一位大哥哥和一位大姐姐
已在柴禾垛里睡着了
铜盆再也敲不醒
那轮圆圆的月亮
那只天狗可真凶
总是瞪着红红的眼睛
它究竟吃过多少的月亮
书上没说外婆没说
外婆的外婆也没说
给燕子
春风撩开窗帘
迎来了你的归期
声声呢喃
缠绿芊芊浅草
娓娓密语
调香点点春泥
可谁会想到
趁我不见
你却把南国的故事
藏在檐底
给礁石
命运
把你定格成一座
梦中的山
远远地
离开了我的岸
我高高的扬起手臂
声声将你呼唤
空荡的心里
总有不了的情缘
唯有你啊
才知道我的思念
为何又苦又咸
风 帆
船上一把阳伞
水中一朵粉莲
一本
白朗宁夫人十四行诗
和那小船一起荡远......
那只
曾荡起幸福的桨呢
早已划向遥远
可每页书
都是你张起的风帆......
听吉他独奏
你那美丽的纤指
从六弦琴上划下
赶走了
那群啼血的杜鹃
既然春天向你微笑
你就不该自哀自怨
弹吧 让百灵鸟
在天空溜溜地鸣啭
弹吧 让岁月流
冲洗你心灵的底片
雨 伞
多雨的日子
你总是絮语轻轻
伴我走出泥泞
天晴的时候
你却悄悄离去
躺进寂寞
残 月
隔窗默数星星
风铃哑然
走出迷迷离离的梦境
走出西子的挽留
却走不出你的明眸
和明眸下无法破译的诗句
想你是一种折磨
不想也是一种折磨
今夜 有一弯残月
为你失眠
界 碑
跨过那座桥
就是异国他乡了
目光从此搁浅
梦 并没搁浅
留下的风景
都是易安居士的感叹
眼睛没哑
可那只小鸟
再也不能放飞
桥是国境界碑
你我都没有护照
天 鼓
月亮这面鼓
古香古色
唐诗敲过
宋词敲过
亿万年风吹雨打
声音还是那么动听
青蛙用舌头去敲
甜也咚咚
苦也咚咚
情人用眼睛去敲
圆也咚咚
缺也咚咚
即使天荒地老
也声声不息
候 鸟
你走时
举起永恒的一瞬
挥去
斑斓的岁月
只留下一幅
冷调的油画
我在画中仰望
天空有只候鸟
无语远飞
带走我生命的
整个季节
信 札
那叠沉甸甸的信礼
是只小小的蜂箱吗
蜜蜂的歌声使我陶醉
我真怕那些透明的音符失落
终于有一天你要我归还
说怕蜂儿失去方向
谁料那些蜂蜜在我心上猛蛰
我后悔
后悔没有保护自己
调 弦
我的感情之弦
突然被你弹断
你随团走穴去了
玫瑰茄的指甲更加好看
如今你又含笑走来
你调弦的声音很美
就像朱丽叶的台词
可我这把残破的琵琶
再也经不起你老调重弹
最后一枚枯叶
最后一枚枯叶
飘然而落
擦伤我所有的神经
夏天的晚风
不甘寂寞
常在密林深处窃窃私语
当最后一丝叶绿素
化为她响吻的惬意
许诺
便被几行秋雁唱凉
短 路
生活短路
心就冒火了
别急
马车就到山前了
爱情短路
天就下雨了
哭吧
雨后天就晴了
不该相识
认识你
是个美丽的错误
湖 不该认识风
太阳不该认识月亮
可命运之神
却把一枚苦果
送我细细品尝
你掀起我的波涛
便匆匆地离去
你围绕另一个星球旋转
曳去我心灵的莹光
你的名字
在沙滩上写你的名字
总是被大海擦掉
难道心胸宽广的大海
也会这样妒忌吗
在高山上喊你的名字
总是被山风劫走
难道曾为我拭泪的山风
也会如此无情
不在乎海也不在乎风
只把你的名字埋在心里
再树起一座髙髙的丰碑
给 你
你的手很凉
凉得我体温骤然下降
这时 我才发现
你已变成一尊冰雕
夏天 太阳的轮子
从我的胸际碾过
留下一道深深的辙印
岁月 已匆匆走远
心之泪殷红如初
一滴滴滋润着
那枚盈盈之月
红蝴蝶
从一本发黄的日记里
你突然闯入了我的眼帘
我的心 颤抖了
又想起那片开花的草原
那片草原很迷人
草在柔风中曼舞
蝶在花海里留连
还有那个女孩
手拿一条绿头绳
喊着要拴住春天
可谁知
女孩已被秋风吹落
春天已在岁月河中漂远
红蝴蝶呀
请宽恕那个女孩吧
她不是有意害你的
我以一颗流血的心
为你
也为那个春天祭奠
断桥乎 鹊桥乎
冷露宛若更漏
敲打着夜的静谧
蛙歌与秋虫的协奏曲
浮游着晚风的喃喃呓语
我的心
是一泓被吹皱的秋水
秋水印月
频频送来涨潮的信息
梦 坐在伊甸园里
破译着夏娃的神秘
夜色阑珊
晚风从梦中醒来
你却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
从此 脚下断桥含恨
飞走的仙鹤音语茫茫
从此 银河鹊桥无期
空望伊人在水一方
赌 注
婚姻是一种赌博 .
男人的赌注是成功
女人的赌注是美满
谁说
千里姻缘一线穿
那引线的针
怎么会是丘比特的神箭
这些今生前世的锁定
都是玄虚的天方夜谭
你赌花样年华
就会失掉青春小屋
你赌玉马金鞍
就会失掉精神家园
赢了
就要好好珍爱
输了
也不能轻易撕掉遗憾
空 待
在时空的缝隙间
总有一种压迫
叫你无法反抗
焦灼磨碎憧憬的圆月
化作飘渺的白云
一分钟
跨过几个寒暑
青春落潮之后
游弋的比目鱼
搁浅在痛苦的沙滩
以化石的方式
诉说着千古遗憾
海 葬
海上 一具漂尸
一条美人鱼
以海的贪婪
吞食生命之骸
落潮之后
有海鸥挥动长幡
声声呼唤
遇难的灵魂
走向苍白季节
A
邂逅在北温带
我们携手仰望
被桃花染红的雁歌
从空中划落
不去想那划响时空的雁歌
是否驮过昭君的家书
该唱歌的季节
就不该叹息
B
走向你如走向
一片热情的沙漠
我是一蓬骆驼刺
就喜欢你灼烫的目光
我心灵的沙原
只要有你泉水般歌声流淌
就会长出一片绿洲
驼铃也就不会枯萎
C
北方也有梧桐雨
总是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雨水泡枯相思林
却冲不走相思鸟的宿巢
我的心
是块南方的种植园
每夜都听雨打芭蕉.
吟诵着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D
蛙歌与虫笛
不再有从前的默契
只有墙隅的蟋蟀
弹奏着寂寞的古筝
你那苍白的背影
叠印出冰岛
有一只企鹅
在岛上迎风跷立
枯萎的樱桃树
哦 櫻桃树
你的芳魂扶着躯千
一步步走向我
不死的记忆
你那娇羞的花萼
曾捧着我的陶醉
你那柔情的绿荫
曾抚摸我的痴迷
可转眼之间
你的娇羞已长眠花冢
你的柔情已凋落成泥
如果我的思念
能使你的芳心重新绽放
我会用生命的泉水
浇灌你
琵琶手帕
走进悲凉的《人世间》
泪珠敲打着夏日的夜晚
你说人生都是演戏
何必无端地浪费情感
随手递我一方手帕
那上面印着琵琶图案
(我知道你喜欢琵琶
那首《十面埋伏》
曾在小城获奖）
我不敢碰
怕碰碎音符碰醒我的梦幻
我不敢擦
怕湿了琴弦湿了你的乐感
秋风终于驮走了你的温柔
我蒙受一次季节的欺骗
冰 山
我已学会遮掩
常把冬雾当作披风
装饰成
北方壮观的风景
当漠然爆发渴望
就会出现一场雪崩
心 事
紧锁的双黛
撑不住铅色的天空
一枚压弯的月亮
一尊凝固的雕像
夜
吹着萨克斯
悠长 悠长……
我的梦没有驿站
挥手一别 竟从
指缝间流去悠悠的岁月
只留下千古遗恨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日日夜夜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寻梦圆
我的梦没有驿站
岁月是一艘客船
一觉醒来 已开到
第二十七棵圣诞树下
码头上
再也买不到回程船票了
我的梦没有驿站
春 愁
铅云落成檐语
滴滴答答
敲打着你的春愁
青春潮猛涨的时候
你的小船儿
找不到停泊的港口
你的笑容
在三月开放
一把小花伞
飘出泥泞的雨巷
夜来香
爱慕月亮的风流
陶醉晚风的轻唱
每夜每夜
你都散发出浓浓的心香
自尊自爱的围堰毁了
泛滥之水
冲了迷迷花坞
淹了离离柳巷……
远与近
太阳鸟的歌声
温暖我心灵的冬天
月亮琴的音符
撞响我生命的键盘
远离你啊
我是一条飞湍的爱河
为何走近你
竟是一座沉默的火山
松 塔
绿云深处没有找到
那令人颤栗的花魂鸟魂
却在枝叶间
找到这颗太阳遗落的吻
寄给你吧
它已经过风雨的沐浴
杏黄色的果实里
有一片鸟语花香的绿荫……
月 食
今夜
那又圆又亮的希望
被天狗吞食了
天地间一片混沌
黑色的忧郁
指针茫然失措
如果当初没有月亮
也许会习惯这种黑暗
月亮还会复活
我的希望呢
淡蓝色的思念
乔其纱短裙
朗诵着你的温柔你的妖媚
秀发上的蝴蝶结儿
扇动着淡蓝色的思绪
于是你的歌声
便漾成波光涌动的湖泊
我的青春衫是淡蓝色的
我的折叠伞是淡蓝色的
我的鸢尾花是淡蓝色的
还有我的思念我的梦
蒲公英
穿绿褂的黄花女
无忧无虑
春天 撩着雨花唱歌
夏天 拍着阳光嬉戏
不知不觉
走出了自己的花季
秋风梢来出嫁的日子
她哭哭啼啼
乘上一顶轿子
被那命运的轿夫抬走
补鞋女
花溪水
把你洗得鲜亮
小担装满离愁
伴你飘流到北方
风也爱怜
雨也体谅
风雨在街头
伴你无声的歌唱
北方那个憨汉
爱听你的莺声燕语
总是用痴情
故意戳破鞋帮
而你在鞋帮里
却缝进了南方
那斑鸠声声叫绿水田
扯着你千里情肠
临行写给妻子
我是一只遨游的风筝
是你为我撑起一片纯净的蓝天
我是一只夜航的船舶
是你为我建造一个温馨的港湾
你曾用朱唇
吻化我心湖上的冰层
我的冬天才如此温暖
你曾用目光
编织着春天的童话
我的灵魂才如此震颤
我的爱
没有你的日子
我的天空一片黑暗
我是一只跋涉的骆驼
是你为我引来一溪甜美的清泉
我是一只饥饿的羔羊
是你为我营造一片开花的草原
你曾用挚爱
驱散我眼前的迷雾
我脚下的山川才如此秀美
你曾用深情
驱散我头上的乌云
我心空的阳光才如此灿烂
我的爱
没有你的日子
我将堕入绝望的荒原
上篇：人生咏叹调
心弦心曲
我们种植太阳
不是祭祀神袛
是为了让我们的天空
更加晴朗
即使在黑夜
也充满灿烂的阳光
鸵 鸟
你常常自省
为什么有翅不能飞行
你终于明白
如果总是留恋大地
再矫健的翅膀
也会失去它原有的功能
于是 你只能
闭上眼睛
做那飞翔的梦
青蛙的幻想
塘边蹲只青蛙
望着一幅风景画
弯弯的小船儿
——一枚金色的月牙
它多想乘上小船
就像哥伦布那样
从巴罗斯港出发
绕过波多黎
划到牙买加……
于是它纵身一跳
呱 -----
溅起一串浪花
美丽的梦
和小船一起破碎
只有一圈涟漪
逐渐扩大……
观 鱼
风的潮汐
浪的澎湃
都属于你的梦想了
玻璃缸里
闪烁着炫目的异彩
仙草浸透碧水
珊瑚四季常开
每串气泡都是节日的礼花啊
可为什么
你常默默发呆
云的懊悔
被太阳邀请
到空中旅行
多么幸运哟
这江河之梦
洒泪回到江河
是雷公将我唤醒
我懊悔啊
走了一段荒唐的路程
不然 早已
在大海里奔腾
看手相
一道道江汊
一条条河沟
纵横交错
都有生命之水奔流
但愿我的掌心
是个筑有围堰的船坞
无论风浪多大
都能挽住命运之舟
黎 明
从雄鸡嘴里跳出
在地平线上
疯长 繁衍
水草里
有游鱼拨响
鱼卵被溅上天壁
次第
淡化着生命的光辉
岁月长满胡须
世界在生生死死中衍化
惟有黎明永远年轻
春 雷
风旗 集中了勇士
云马 驮来了弹药
春 再也忍受不了
严冬的肆虐与残暴
轰隆隆
向那冷酷的世界开炮
露 珠
我是大地母亲
一颗幸福的泪滴
昨天的梦魇
岂能缠住记忆
明天的虹霓
已充满希冀
我要把生命交给阳光
化云 解除人们干渴
化雨 滋补母亲肌体
马蹄莲
非洲马在地球上
狂奔了几个世纪
终于倒下了
朝天的蹄子
被岁月漂白
开在古驿站的废墟里
而路 永不荒芜
垂 钓
晚风作梳
梳去几缕残云
心空
晴晴朗朗
新月如钩
无饵
我却端坐案头
在星海中
垂钓
秋 天
落叶
是我出示的名片
设计印刷朴实无华
没有那些虚拟的桂冠
没有门牌电话号码
可是我啊
每年都在《收获》上
发表迷人的童话
花的遗嘱
莫再吟诵
林妹妹那首《葬花》词了
花开自有花落
何必那么伤感
金蜜蜂啊
不要为我唱挽歌了
白蝴蝶啊
也不要为我来吊唁
我正以无悔的青春
装点灿烂的秋天
无岸的海
淼淼水天一线
听鸥鸟声声呼唤
茫茫岁月之海
载一船风浪
冲破所有暗礁
默饮几多苦难
把长梦折叠起来作帆
眺望海上日出
不必问风雨
何处是岸
燕归来
当年一场台风
你被刮到孤岛
流逝的岁月
凝固成石钟乳
多少次梦游
春暖花开后的故居
你喜欢故乡的水榭亭台
常常唱起
那“并著木兰舟”的谣曲
你酷爱故乡的唐诗宋词
常常吟诵
那“风吹燕子斜”的名句
声声呢喃
是你啄泥筑巢的欢愉
青青杨柳
是你倾吐的心曲
镜中风景
风填沟壑
雪盖草莽
沉睡的沼泽啊
已冻结水鸟之梦
寂寞的池塘
再也没有鱼儿跳浪
冬天的荒原啊
呼唤走失的青春
潺潺的溪水
在积雪下面流淌
冬天的树
在风雪中伫立
苦苦的思索
拣那些温暖的音符
谱写春歌
当你试唱的时候
每个音符都是一只小鸟
在春风酿绿的意境里
自由地飞落
爆破歌
我是一条
正在燃烧的导火索
高唱一支
爆破的歌
每个音符
都点燃着绚丽的火花
每个旋律
都跳动着勇士的脉膊
我生命的尾声
是一次庄严的爆破
在爆破中升腾的
将是我不死的魂魄
但愿我能看见
隧道里驶出绿色的列车
在汽笛呼唤的春风里
飞出一群鸣哨的白鸽……
电视塔抒怀
你是城市灵敏的耳朵
听得见北国春笛南国莺歌
你是城市明亮的眼睛
瞳仁里映出彩色的生活
哦 电视塔
你在把一个个童话
向世界解说
花 展
六月
趟着花溪走来
浪花簇拥着
花筒裙
花蝴蝶结
花枝招展的风采
花溪
沿着大街小巷流淌
溅香一个个
笑逐颜开的阳台
心与心的交流哟
沟通了生活的闭塞
捧着对美的追求
展示出千姿百态
流向校园
永不落潮的花海
六月
趟着花溪走来
功夫茶
水与火合奏一曲
大唐的风流余韵
摆上一只只茶盏
泡上一壶碧螺春
便有古人纷至沓来
巡城的关羽
点兵的韩信
坐下和我们一道品茶
说古论今
同享一份
太平盛世的温馨
种植太阳
后羿射日的故事
被我们埋进土壤
不是梵髙
它曾照耀过炎黄
属于太阳一族
才有与太阳同一的向往
我们种植太阳
不是崇拜偶像
是为了让我们的头脑
更加成熟
即使在春天
也涨满秋天的欲望
我们种植太阳
不是祭祀神袛
是为了让我们的天空
更加晴朗
即使在黑夜
也充满灿烂的阳光
藏 迷
他囊中羞涩
就像丑女人
怕遇上白马王子
躲在城市一角
和饥肠辘辘
展开对抗赛
腮帮不停地蠕动
像只反刍的山羊
钞票和钢镚儿
经过重新编队检阅之后
义无返顾地
走向古钱币地摊
用眼睛与心灵
和各个王朝对话
倾囊而出
而又余兴未尽
便把夕阳装进兜里
自行车旋起的晚风
吹散远郊茅屋上
那缕淡淡的炊烟……
出土彩陶
传说
人类的祖先是泥捏的
泥捏的祖先创造你
泥是你的躯体
火是你的灵魂
你的身纹
是典型的意象派
有复体之鱼游之
有单尾之人蹈之
历尽火与水的掠夺
历尽翻天覆地的灾难
你劫后余生
走出七千年风雨沧桑
走出被无情的遗忘
你站在阳光下作证
人类在梦想中创造文明
生命在永恒中创造辉煌
跛盲诗人
灵魂和肉体
找到全新的支点
笔是他的拐杖
酷爱在稿纸上跳格
从童年的游戏里
找回失去的太阳
坎坎坷坷跌跌撞撞
深深浅浅的脚印
是他壮美的诗行
石 磨
太阳圆
月亮也圆
两扇
圆圆巨大的磨盘
是谁抱着磨杆
不停地旋转
风
升自张合的鼻孔
雨
降自垂下的眼帘
岁月的石磨
碾不断生命的繁衍
五色石
绥化市文联出一本刊物叫《五色石》，读后欣喜之余以诗记之。
女娲补天
是一项豆腐渣工程
那块五色石
经不住雷震电击
松动之后就陨落了
落在一座
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被一群
名不见经传的文人托起
刻上许多美丽的文字
运用高科技镶嵌技术重新补上
于是
在现代汉语词典里
多了一条
今人补天的神话
雄 鸡
第一个歌唱黎明的
荣获一枚金质奖章
于是 它总是
老声老调教给后代
喔喔喔 -------
应该这样歌唱
乌 鸦
学不会孔雀开屏
就说孔雀卖弄风骚
故乡印象
远了，幽深的小巷
远了，鸽子笼般的小屋
旅行袋装满难言的滋味
半是留恋 半是酸楚
变了吗——变了
童年戏闹的草坪
已长起工厂的森林
童年挑灯的路旁
闪烁着霓虹的光柱……
变了吗——没变
长街上还不时传来
算命先生单调的梆声
迎娶新娘还保留着
吹吹打打的风俗……
远了，幽深的小巷
远了，鸽子笼般的小屋
汽笛扯着我悠长的思念
车轮颠着我纷乱的回顾
给琼瑶
洛阳纸贵
你的名字价值连城
你的名字
裂变出来的文字价值连城
书店里不见你的名字
都市的小商贩
把你的名字摆在书摊上
见有人围拢便漫天要价
并说你是湖南籍
湘女自古就多情
你的名字
变成蜜饯变成五香瓜子
中国的少男少女们
在每个月朦胧鸟朦胧的夜晚
都有滋有味地咀嚼着你的名字
然后闭上眼睛
去寻找那件
属于他们自己的梦的衣裳
吕长河，1937年12月28日生于黑龙江省海伦市。1963年肄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地空导弹学院。当过教员、创作员。1964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被选入《黑龙江诗选》、《新朦胧诗选》等各种诗集中,其中《给妻》、《丧事》、《唢呐声声》、《土地庙》分别荣获黑龙江省文化厅“黑土地杯”一等奖,同时四次获伯乐奖。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下篇：生命奏鸣曲
魂系故土
年年春草青青
躲不过世间的
秋霜冬雪
岁岁柳笛声声
吹不尽人生的
苦乐年华
老屋炊烟
清明时节雨纷纷。
纷纷的雨，约我回故乡扫墓。我又看见老屋炊烟了，老屋已不是先前的老屋，炊烟也不是昔日的炊烟，可年年都是这场清明雨染绿故乡这片芳草地……
老屋炊烟是母亲神奇的画，无论是多姿的巧云还是绚丽的晚霞，都是母亲亲手描绘的。
老屋炊烟是母亲深情的呼唤，无论是山上砍柴还是山下放牧，都是这声音催我回到梦乡的。
母亲早已离我而去，可她的作品，依然挂在髙髙的天幕上；她的呼唤，依然回响在静静的山庄。
母亲，您在哪儿呀？是关山阻隔还是步履蹒跚？为什么不再走进我的梦境？伫立老屋前，面对飘向远天的炊烟，我潸然泪下……
泪眼中展示出的，是母亲那幅神奇的风景画。
母亲和火盆
母亲打的火盆结实而又光亮，亮得能够照人。
冬天煨在火盆里，寒冷变成了暖意。我们围着火盆听母亲讲那白雪公主的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也常常凑上来烤火。
母鸡孵化春天的时候，母亲的眼睛就亮了，一只手拿着鸡蛋，另一只手拢作筒状，眺望着一个个从远方走来的生命。
鸡雏叨节的时候，母亲的耳朵就灵了，那一团团毛绒绒的小东西就是从火盆里跳出来的，跳到母亲的手心上，从母亲嘴里吮吸口水，然后丰满生长羽毛的日子。
母亲走了，把火盆也带走了，而那些跳出火盆的故事和鸡们，却不知还要繁衍多少代。
故乡的小路
故乡的小路是一条长青藤，长长的细细的，一直缠绕在我的记忆上，路边长满了车轱辘菜和扁竹芽，间或开着几朵香喷喷的小花 ，蓝的如点水蜻蜓 ，红的如飞舞的蝴蝶。母亲常常在这条路上带我蹒跚学步，带我上山去挖野菜……
啊 ，故乡的小路 ，你是母亲用她那双小脚踏出来的吗？深深地镶嵌在我的心野上，永不荒芜。
故乡的小路是一条线麻绳，细细的长长的，一直延伸在我的视野之外。小路的远方是大路，大路的远方不再是村庄，母亲把一声声嘱咐装在我的衣袋里，把一颗颗泪滴洒在小路上……
啊 ，故乡的小路 ，你是母亲用她那架纺车纺出来的吗？牢牢地系着一只飘向远天的风筝。
柳笛声声
三月，总是从孩子们的柳笛里飘出，落地一片绿茵。
小时候，每到春天柳条一冒芽儿，父亲就该给我吹柳笛了。父亲的嘴可真巧,他能用柳笛吹出动听的小调:“转眼北风吹，雁群汉关飞……”
可柳笛一到我嘴里，总是发出嘟嘟呜呜的声音。母亲嫌刺耳就说：“别吹了，再吹该刮大风啦！”我只好躲到一边去练习。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吹出调调儿了 ：“牛儿还在山坡上吃草，放牛的孩子不知哪里去了……”
我的儿子吹柳笛更胜我一筹，能在舞台上演奏《纤夫的爱》:“妹妹坐船头，哥哥岸上走……”
年年春草青青，躲不过世间的秋霜冬雪；岁岁柳笛声声，吹不尽人生的苦乐年华。
火烧云
晚霞穿过山谷 ，宛若一团火焰从后窗户跳进來扑在嫂子身上，嫂子的枣红袄就像一团火烧云。
寒假 ，我回到家时 . 双脚已冻成冰砣 。嫂子就 我的脚揽在她的怀里猛搓，双手红红，脸颊红红……
暑假 ，听说我快要到家 ，嫂子老早就站在被晚霞镀红的村口打着遮蓬张望 。一碗荷苞蛋拌着我的泪水 ，两个糠菜团蘸着她的微笑……
嫂子走了，临行前还含混不清地呼唤我的乳名 。我跪在长满蒿草的坟前 ，望着西山脚下的火烧云 ，那可是嫂子留在天边的身影吗？
水淹老屋
我就怕打雷，雷声一响，好像有四面埋伏的敌兵向我这个孤岛—— 老屋发起总攻了。
老屋位于小城一隅 ，东与粮库比邻 。每场大雨下来 ，都会有上百条野牛闯阵 ， 疯狂地吼叫着从高墙底下冲出来，踢打着平常百姓家的坛坛罐罐，我属于平常百姓，老屋自然不能幸免。
大雨过后，老屋蹲在水里呆呆地望着风景：所有的“船只 ” 都在水上漂着 ，所有的喊声都在水下搁浅 。老屋的心在水里泡着,一怀愁绪不能泄洪。
雨水泡过的老屋，立刻又老了许多，瘦了许多。
无巢的喜鹊
我寄居的房门前 ， 有一大片林子 ， 每天都能听到喜鹤的喳喳叫声，这声音会给我带来几分不安和怅惘，在燕山时，就曾有过这种心境，不知是不是燕山脚下的那一只？
但见它从树枝间跳来跳去 ，不停地呼唤着，仿佛要寻找一个立足的地方,但又不能如愿以偿。
喜鹊是否有喜可报，人们都无视它的感情世界，谁也不会理它说些什么。喳喳喳！喳喳喳！就这样终日叫个不停，跳个不停，总是以骚动不安的心绪来打发这纷乱而嘈杂的岁月。
说来也怪 ，只听喜鹊叫，只见喜鹊跳，却不见树上有鹊巢。黄昏，不知它栖宿在哪里,清早又将飞向何方？
给 妻
你在那端，我在这端，近在咫尺而又相距遥远。
电波的翅膀很沉 ，在同—条琴弦上拍打着心灵的颤音。满怀愁绪一把辛酸都化作时断时续的啜泣。
立秋后我过去，你见我满面枯黄。是的 ，虽说秋风刚起.我青春的叶子已全落光;立冬前你过来，我见你头上又落一层轻霜。是的，花圃里只剩下一些残梗了，你烂漫花季早已凋落。
我们积蓄的辛苦已所剩无几，感情的存折却很丰厚，并且输入了只有你我才知道的密码。
我在这端，你在那端，两处忍痛 ，一种忧患，都是苦不堪言。
感受冬天
冬天已驻扎千家万户，天气竟然温暖如春，院子里的雪人儿不知被谁招惹，正坐在太阳底下伤心地哭泣。
记得小时候天气冷得嘎巴嘎巴山响 ，当太阳还躲在被窝里睡懒觉时，我就爬起来给父亲砸乌拉草了。父亲两只大船似的乌拉在雪地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大铁车轱辘在雪地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可我的心里挺暖和，因为东院大娘正为我编草鞋，西院大伯正为我做兔子套……
如今不用再穿草鞋了，不然大娘也许不会走得那么早；山上也再没有兔子可套了，不知大伯的魂灵在何处游逛。
塞北的雪，宛若一床厚厚的棉被，感冒了的冬天正蒙在里边发汗，不时发出几声咳嗽。我的心很痛，浑身直打冷颤。
打冰尜
灯花节前夕，我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见一群孩子在喧闹声中打冰尜，我不由得欣喜若狂，很想操鞭一试。可眼前却是一张张天真而又陌生的面孔，颇有“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心境。我站在那儿久久不动。仿佛要在孩子堆里寻找出自己的童年。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打冰尜，北方的冰尜南方叫陀螺，它的形状酷似海螺,是用木头做的，下面有铁尖儿，用鞭子一抽，就会直立地旋转起来。
那时我打冰尜可着迷了，在平滑如镜的冰面上不停地抽打着，戏闹着，小手指冻成胡萝卜，小脸蛋儿冻成红苹果，头上的狗皮帽子支棱着两只耳朵，忽扇忽扇的，不到天黑不肯回家。
真没想到多年以后，自己竟变成—只冰尜。先是为工作为房子转，接着又为儿女为柴米油盐转，转得心里又苦又涩。
旋转没有尽头，只要生命的鞭子还没有抽尽，就得不停地打自己，旋转自己。
丧 事
田寡妇死了，村头那棵被苦雨抽打过被风霜雕刻过德高望重的老槐树倒了。
花圈在心中一只只叠扎 ，悼文在心中一遍遍默诵 ，大人小孩都痛哭失声 ，一场没有预报的雷阵雨湿透了小村。
哪个孩子没从她嘴里掏出一筐筐童话 ；哪个姑娘没向她怀里倒出一篓篓心事 。在小村人们眼里，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十八岁正是青春年华，她却守了寡，像祥林嫂爱阿毛一样爱着的儿子又死于非命。在小村人们心里，她是天底下最苦的苦人。
她也有遗产，是一只古香古色的针线笸箩，装过她泪水泡黄的青春和锈迹斑驳的岁月。
她有很多胜过自己儿女的儿女，开光、摔丧盆，都争着抢着为她送行 ，她没牙大口地笑了 ，漫漫的黄泉路， 已被泪水打湿。
田寡妇死了，小村的天空，多少天都没开晴。
土地庙
土地庙和狐仙屯，几乎是同时诞生的，神奇的名字，镂刻着古老的传说。
土地庙，本来是土地老的住宅，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 竟成了过往神仙的客栈 。跳大神拘魂去那里，求雨请龙王去那里，死人送“浆水”去那里，孩子举行跳墙仪式也去那里。
那里有农民崇拜的各种神像 ，而土地的神像是金子铸的。
后来土地庙被扒掉了，信仰还像旗杆一样在一堆废墟前站着，接收袅袅的香烟和供果。
农民的信仰最多，土地，是他们最髙的信仰 。无论少男少女，都是土地开出的花朵，而那些德髙望重的长者 ，则是土地结出的果实。
唢呐世家
有人说他是孔夫子的第七十三个弟子，不学儒家学说，专攻唢呐艺术。
据说他父亲吹红活，能吹出大闺女上轿时那种忸忸怩怩羞羞答答的神态；据说他父亲吹白活，能吹出死者亲人那种呼天抢地捶胸顿足的悲哀。
他很像他父亲，也有两个乍起的腮帮，从喇叭眼里流出来的都是带工车字的世态炎凉。他也吹过红活白活，却被当成孔老二的孝子贤孙。
如今他是窗户眼里吹喇叭——鸣（名）声在外了。正月十五吹秧歌，吹得孙猴子抓耳挠腮，吹得青蛇直翻白眼；吹起《大闺女浪》来，连打麻捻儿的老太婆也下地温习起被遗忘的青春。
他没忘那闻鸡起舞的古训，每天都和大山相约探讨唢呐艺术。下巴一扬一俯，腮帮一瘪一鼓，吹开篱笆上水灵灵的喇叭花，吹出小村腾腾火火的日子。
光棍汉的悲喜剧
墙旮旯的蟋蟀弹奏着寂寞的古曲，即使是盛夏，小屋的空气也会被叹息冷却。
他有很多用彩虹与鲜花编织的梦，梦里总有个红衣少女站在门口向他微笑，那牙齿很白，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两只落在花瓣上的黑蝴蝶。
她说她愿嫁给他，她说她能把小日子挂在秋天的葡萄架上，可那些甜甜蜜蜜的话，都突然被一阵旋风刮走了。
这天月亮真圆，梦里的星星敲着小窗。白雪，一个造反派头头的遗孀坐在他炕沿上，她说愿意和他搭伙，说他失去的日子她会甜甜蜜蜜地补偿。那牙齿依然很白，眼角上的鱼尾纹像两朵盛开的野菊花。
他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像个受委屈的孩子。她用温存为他擦泪，然后塞给他两块月饼，月饼馅是青丝红丝拌着甜甜蜜蜜的安慰。
这时他才想起：今儿个是中秋节呀，该是月亮圆的时候了。
莫 公
龙头拐杖支撑不住大山的倾倒,尽管他脑后盘一条遥远的苍白——大清王朝。
他早就走进忌年了，却总说他九十九岁，这年龄卡在青山坎上了，总也不老。
他从历史的隧道里走出，怕见阳光，怕见色彩，总是眯缝着眼睛，回头看他喋躞的影子。
孙媳选择最热闹的频道为他驱赶寂寞，谁知那群少林小子蜂拥而上,还没等过招,他就吓得昏了过去，他年青时就知道少林和尚的厉害。
那天喝醉的红喜字正靠在窗上醒酒，突然，火爆的 迪斯科皇后》荡起了青春的旋律，于是，便有很多留披肩发的城市摇摆，便有很多穿牛仔裤的乡村摇摆。莫公猛然勇敢起来，拐杖仿佛在和少林拳对打，打碎了挤满酒席大棚间的喝采 ! 拐杖还继续举着，他说要打扁所有那些花里胡哨的 “妖怪”。
唉 ! 真不知莫公还能说多少次九十九岁。
鬼 节
墓地上的每座坟头，都刮起一股股蓝旋风，都飞起一群群黑蝴蝶，惟独青山伯的坟头冷冷清清。
我在他的坟前摆好供品之后，围着自己在脚下划个大圆圈儿，表示要在那里给老人家点钱了，外鬼不许接近。
烧纸点着了，我跪地磕三个头，一边用柳条棍儿挑动，一边念叨：“大伯呀,收钱哪 ! 爱喝烧酒你就打两壶吧，爱吃豆腐你就捡几块吧 ! ”周围闻声都投来惊疑的目光。
小时候，青山伯就很疼我，给我拧打雀的夹子，给我做免子套。他的人缘很好，可就是在家里受气，为喝烧酒曾被儿子踹扁酒壶,为吃豆腐曾被儿媳骂得狗血喷头……
大伯，都说阴阳一样，那么我想丰都城里豆腐坊准会有的，食杂店准会有的。不管怎么说，九泉之下你总算有了一种解脱感，有了自己舒心的节日。
下篇：生命奏鸣曲
情结驿站
人生不能没有梦，
梦是天堂，
梦醒时分，
就会使你坠入
一座地狱。
那 时 候
那时候, 我们正值青春年少, 我们的感情。就像一滴纯净水, 能够透出太阳的光亮。
记得你从山上采回一朵百合花送我, 说那种花很香, 花上的露珠很甜。可我没有在意, 看看就随手把它扔掉了, 当你弯腰恰起的时候，那露珠已落在地上, 变得又苦又涩。
记得你在吹灭十八支生日蜡烛之后, 你曾到客栈找我 ,说要送我一件礼物, 我没有问是什么就婉言谢绝了。你转身跨出门外, 我想追出去送你一把伞, 可你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的烟雨之中。
谁会料到,这一走就是三十年哪 ! 三十年后我们偶然相遇,你的感情之链仍在落珠,每颗都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其实, 爱情和友谊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 只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事。对你来说, 退出来是个浑浑噩噩的世界；跨进去也未必就是一个清清朗朗的天空。
你最好恨我, 不要让你的心头，过早地落满秋霜。
天涯共此时
灯花恨恨开不尽, 爆竹声声入梦来。
又是灯花节了, 也许是风卷残烛,雪打的灯笼格外冷清。
南方没有雪, 那个夜晚没有雪，你坐在花百洲头的亭子里听我讲北方的童话: 北方的雪收在杯子里能冲出香喷喷的茉莉茶, 北方的雪挂在树上胜过满园盛开的梨花……
你听得很投入, 一声残竹落在身边你竟全然不觉。你说你很想有个北方的家, 很想把北方的雪堆起来,雕成一对白蝴蝶, 雕成美丽的《梁祝》故事。
灯火把满城照得通明, 远近爆竹之声不绝于耳。你我同是天涯客，赏心亭上, 共饮月光那杯千年琼酿。
今夜, 灯花未谢, 爆竹之声依旧。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个无雪的夜晚？听说你早已真的来到北方，那么, 你那朵迷人的桃花是否已被北方的秋霜打枯？你那蓬飘香的墨菊是否已被北方的冬雪染白？
江南轶事
昨夜, 又是满树梨花。
阿黎, 江南的此刻, 山上的桃花该红了吧？鄱阳湖上， 我们乘坐的那只小船呢？
那天我们去山上赏花, 你画了淡妆, 一钻进桃花林就唱起:“山对山来崖对崖, 蜜蜂采花你过不来；郎抬石头妹兜土, 花桥造起你走过来……” 我被那南国的山歌陶醉了, 便脱口吟出“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
那天我们去湖上划船, 湖上的风浪很大, 小船不停地颠簸摇晃, 我踉踉跄跄地坐了下去, 喊你快把船停下, 你却咯咯咯地笑弯了腰, 骂我是北方的旱鸭子……
阿黎, 如果山上桃花正红, 你就摘一朵寄给我好吗？好让我看看你当年的芳容。阿黎, 如果那只小船还在, 你就把它租下来吧！等我走进你的梦境, 好让我们再度挥桨荡歌。
啊黎，你在哪里
萧瑟秋风今又是, 几度雁飞关山?
阿黎,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千零一封信了, 无论是泥牛入海还是信鸽飞天, 都是希望和失望的重复，更有我梦中的火凤凰，夜夜展翅飞翔, 将你苦苦地寻觅。
我曾寻访过百花洲, 水榭亭台犹在, 灯火阑珊处, 不见旧时模样，缠缠石榴裙, 绵绵桃花梦, 尽在心底流淌。阿黎, 你在哪里？
我曾寻访过滕王阁, 雕梁玉柱犹在, 琴书飘香处, 不见旧时双影,爽爽对佳句, 朗朗诵华章, 尽在耳畔回响。阿黎, 你在哪里？
我问高天流云, 流云不语；我问低谷溪水, 溪水不响。低头写罢无寄处。唉！生也茫茫, 死也茫茫。
寄给伊莎
岁月的鬓发已经斑白, 可你的朱颜未改, 依然定格在青春的镜框里。
在小说的森林里度假, 在诗歌的海洋里邀游, 我们虽然不曾有过卿卿我我的亲昵, 却有心灵的碰撞。你曾戏谑地对我说: 我们都是纵火者, 同时又都是一名很称职的消防队员。
我曾梦回洪都, 花园角18号已不是你的府第。于是, 我便到百花洲的曲径花坞将你寻觅, 只闻落红吟血, 雁鸣残阳；我伫立“八一”大桥, 云里雾里将你呼唤, 只见江天苍苍, 赣水茫茫。
伊莎, 你的音容永驻我心, 这么多年, 不管潮起潮落，你都帮我奋力摇橹；不管风吹雨打, 你都伴我走出泥泞。
再寄伊莎
你说你不习惯于逆境，黑色的窗帘遮住了阳光的爱抚，你的哭泣浸透了满山红叶，你的叹息唤起鹧鸪声声。我将你的泪珠用情丝串成项链，挂在你美丽的项下，你笑了，酸葡萄一样透剔晶莹。
三十年雁飞塞北，不曾带来半点信息,只有在梦里才能飞到那条小径，去寻找你失落的赣南小曲和分手时你那丁香花般的叮咛。
伊莎，倘若你还活着, 也该寻找天空那颗你的小星；倘若你已不在人世, 也该走进我孤寂的梦境, 告诉我,你在哪里苦等。
给 孟 玲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孟玲, 这是你常给我背诵的两句唐诗。诗很煽情, 你背诗的表情也很煽。我知道，这是你在内心对青春与欢爱的放胆表白。岁月悠悠, 我想你心中那团跳跃的火焰早该熄灭了吧？
孟玲, 你太痴了。那天青云谱上映《柳堡的故事》, 当二妹子目送部队撤离时, 耳边响声起了《九九艳阳天》的插曲, 无意间我听见背后有个女孩在哭泣。不知你是被电影里故事情节所打动, 还是因为我谢绝你陪我而伤心？
孟玲, 你太傻了。你割破了手指在素娟手帕上写下“说与旁人浑不解”。那七个殷红的血字, 刺痛了我的心。其实, 我知道你的委屈, 只是你表达爱的方式太令人触目惊心了。还记得吧？那次我们在走廊里相遇,趁我不防, 你突然来个舞蹈里大跳的动作, 在我额头上留下一个响吻, 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仓皇逃走。
孟玲, 你送我的那只碗还在, 它会永远珍藏在我的心里。可我始终没明白这只碗的准确涵义, 是惋惜那段有缘的情, 还是挽留那段无情的缘？
等 你
你说你等着吃我的喜糖, 长发飘飘,目光灼灼, 为我斟满一杯醇厚的祝福。忽然天空有大片大片的云朵飘来, 你转过脸去, 像数着我渐近的婚期数着你凄凄惨惨戚戚的诗行, 你的诗, 也像你的泪水一样忧伤……
朋友们纷纷前来祝贺, 惟独不见你那灼人的目光。你走了, 悄悄地走了, 我无法向你发出请柬, 谁也不知道你住在丰都城的哪条街巷。
我知道你不会喝酒, 便斟一杯香槟露等你, 你会来吗？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便剥开一块巧克力等你, 你能来吗？
风 筝
不疲倦的翅膀, 从我的躯壳里飞出, 带走一颗疲倦的心。
你知道我的耐力, 便紧紧地挽着我手上无限延长的感情线, 在天空无休无止地遨游, 寻找你的那一方热土。
春去冬来,南园的蝴蝶花枯萎了, 北山的白头翁声声鸣叫, 可我的手感知, 你丝毫没有回归的意念。
你早已飞到我梦外的天堂了, 留给我的, 只是一厢空空的牵挂。
给 太 阳
你头上的光环, 是我生命的年轮。
无论我流落到哪里, 都走不出你温馨的磁场。在你远离我的冬季，思念结成满树霜花，我捧着圣洁的美丽等你。而在夏季, 当你姗姗来到我身边的时候, 我却不敢拥抱你, 焦灼焚烧着痛苦的目光。
那么, 就让我们相约在秋天吧,不冷不热, 若即若离, 化作两颗痴眸相望的恒星。
梦醒时分
梦，好长好长。睁开眼, 已是雁歌唱晚的季节了。我背靠身单影只的风墙, 眺望着渐渐远去的地平线, 春天的风景, 次第在我泪眼中模糊。
梦醒时分, 我的雀巢业已空凉，只留一根根羽毛将我的神经刺痛。远处那片林里, 不时传来做窝的歌声。
我脚下的这块厚土, 已变成沙漠, 一堆堆沙丘吞没我的视线, 一声声驼铃, 摇着千古悲歌。
人生不能没有梦, 梦是天堂, 而梦醒时分, 就会使你堕入一座地狱。
燕山沉思
夜话熄灭, 燕山寂寞无奈。
复苏的生命重归喑哑。只有燕山脚下的炼塔醒着, 俨然如一位哲人披着乳白色的风衣, 眺望着苍茫的大地。
清晨, 燕山醒来, 当梦的曲径走出历史的洞口, 千古风流尽被岁月的尘沙淹没。
燕山不见燕, 只有花喜鹊的喳喳叫声, 常令燕山骚动不安。
桃花轻点朱唇, 垂柳淡抹黛眉，蝴蝶尚远, 无语的燕山, 空自远眺……
许 诺
你说春暖花开的时候, 冬天的相思树就结果了。
我扳着指头: 盼七九, 河不开；盼八九, 雁不来。河一开, 桃花就要裂嘴了；雁一叫, 我的梦就香了。
可相思鸟一直在雾凇上茕茕孑立, 岁月河一直在梦枕上汩汩流淌……
终于有一天我听见雁叫了。我屏住呼吸倾听春天复苏的脚步, 可你的笑容依然在冬夜里沉睡；我屏住呼吸倾听枝头上的心跳, 可你的许诺依然没有拱出芽苞。
花 神
子规啼叫的声音, 总是撩拨脆弱的神经。我踽踽而行, 走进花坞，走进陶潜的世外桃园。
几只《梁祝》的音符舞姿翩翩，栖你秀发之上, 翻阅你袭人的心香。万花丛中你与谁共语？莺声柔柔, 燕语甜甜。你笑而不答,裙袂飘飘, 从我的梦幻里化出, 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
哦, 原来你是一位花神。从此我的心便是供奉你的神龛, 香烟袅袅, 岁岁年年。
风儿 你听我说
你虽然是我的红颜知己, 却从来没有看清过你的芳容。只能在垂柳婆娑的倩影里抚摸你的裙裾；只能在屋顶缥缈的炊烟里欣赏你的秀发；只能在湖泊涌动的潋滟里
倾听你的心语……
清晨, 我看见园子里的红花绿草都挂满了露珠, 才知道你在夜里曾偷偷地哭过了。
你知道吗？我对你除了情有独钟,还有深深的感恩: 失败时, 你抚摸我的双颊给我安慰；成功时, 你挥动鲜花为我祝贺……
可我总感觉, 你像一位吉卜赛女郎, 始终蒙着一块面纱, 叫我云中望月, 雾里看花。
告别绿洲
人生之旅无非是在沙漠里一次痛苦的跋涉, 爱, 就是块绿洲。
你曾说过, 无论走到人生的哪一站, 即使是过了桥走进围城, 你的心里也都永远有一块属于我的绿洲。这些话就像和煦的春风打开了我寂寞的心扉, 就像淙淙的泉水滋润着我干渴的心田。
从此, 我的生命有了一块栖息地, 我的梦有了一块栖息地。我忘了旅途上所有的疲劳, 陶醉在你青春潮沐浴过的万花丛中和芳草地里。
可谁知那竟是海市蜃楼的幻景,转眼即逝。你收回绿洲就像收回租界地, 降下我飘扬的旗帜。绿洲失去了, 大漠孤烟的恬静和长河落日的雄浑也就不复存在了, 只有叮咚的驼铃伴我痛苦的身影向大漠深处跋涉……
给 你
在《诗经》的开篇里我认识了你, 却未听过关关雎鸠，也未见过在河之洲。
你涓涓的泪水浸红了九月枫叶,你淡淡的忧伤苦涩了五月丁香。不是蔡文姬,却挽起《胡笳十八拍》的余韵寻寻觅觅。
生活的天地间, 哪能没有三风四雨；人在旅途,谁能总是顺风扬帆？你总是在伤感的现代风中穿行雨季,跋涉着青春岁月。那么, 请听我一曲《高山流水》吧！然后,你再
仰望烟雨迷茫中那只仙鹤怎样冲天而去……
燃烧吧 篝火
你的心就是一堆篝火, 曾经毕毕剥剥地燃烧过,那个围着篝火跳舞的人已经走远,只留下一些层层叠叠的脚印……
没有兑现的许诺就是一种欺骗。我会抚平留在你记忆里所有结痂的伤疤, 然后坐在你的目光里等候。
莫要说篝火已经熄灭, 死灰尚能复燃, 况且有我彻夜为你添柴。燃烧吧！篝火, 我将从傍晚一直守候到黎明,然后, 用你的圣焰去点亮太阳, 伴我。
勿 忘 我
我家窗台上, 养着各种各样的花。花开时节, 每天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好一派红红火火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惟独那盆勿忘我, 不管春夏秋冬白天黑夜, 总是默默
地开着, 守候那份忧郁的孤独。
黄昏, 每当月亮从窗外升起的时候,勿忘我便发出深情的呼唤, 那声音里带有几分凄楚, 几分哀愁, 红颜知己, 怎能忘怀, 怎敢忘怀？白天, 我洒一片阳光, 亮丽了她的微笑；夜里, 我浇一瓢月色,洗去了她的忧伤……
脆弱的情感, 总是离不开爱的呵护。记得一次出差夜半归来, 冥冥之中耳边传来一阵歌声:“谁知道角落这个地方,春天已久久被他遗忘……”我急忙点起蜡烛去探望那
盆勿忘我, 她脸色很憔悴，声音也很憔悴。“对不起!”我愧疚地埋下头去抚慰她, 她流着泪凄美地笑了。
勿忘我呀勿忘我, 你的叶子为什么这样绿？是痴情漾起春天的潮涌吗？勿忘我呀勿忘我, 你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思念痛得心里流血吗?
昨夜星辰
从火葬场回来, 我失魂落魄, 呆若木鸡, 脑袋就像停止的钟摆, 一片空白。
小伊走了, 走得是那么突然。她是小城里最走红的歌手,《昨夜星辰》曾在全省青年歌手大奖赛中获奖。火化时, 我透过泪水望着那一缕缕青烟飘向天空, 就像她那件素洁的裙裾, 慢慢淡化, 化为虚无。
是夜, 我独坐窗前, 呆望着满天繁星冥想: 老人们都说, 每个人都是顶着星星下来的, 那么, 属于小伊的那颗星今夜在哪儿？我凝神仰望那浩瀚的星河, 眼前一片茫然。
这时, 妻子为我打开录放机, 耳边又响起小伊的歌声：“昨夜的星辰已坠落,消失在遥远的银河……”这歌声向另个世界飘去, 越飘越远；小伊向我的冥想中走来,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
下篇：生命奏鸣曲
生命景点
对于生活
不管是咸是淡是苦是甜
只要你情有独钟
都会开采出闪光的珍珠
使你面对一个五彩缤纷的
大千世界
雾都漫步
夜雾的轻纱，柔情似水，宛若爱人的手帕拂去我心灵上的倦意, 步履轻健，挽蛙歌而行。
长长的柏油路，在脚下默默地向后隐去；路旁的法国梧桐, 很有礼貌地打过招呼, 便又竖起耳朵倾听那黄柏河的故事。
黄柏河的水, 也曾有过殊荣, 有过辉煌：它在流过三峡时, 那惊涛拍岸的气势, 那拼搏献身的壮举, 古往今来, 不知赢得多少骚人墨客的咏叹！可它一旦从长江里分离出来, 就顿时失去了尊严, 变得平淡无奇了。
这种世态炎凉的落差, 使它陷入困惑, 它别无选择, 只能沿着岁月的河床, 无声无息地流淌着, 流淌着……
呜——客轮从宜昌码头启航了, 睡意蒙昽中的乘客, 就像河边漫步的我一样,全然不知自己的旅程还有多长。
蛙沸山城
在山城宜昌, 每夜都能听到咯咯呱呱的蛙鸣, 此起彼伏, 为都市增添了田园风光。
傍晚, 我刚走出楼梯口, 阳沟里便有一只青蛙跳到我的脚上, 我走一步, 它咯一声, 样子颇为滑稽。
山城人崇尚蛙鸣, 没有蛙鸣, 他们的梦境就会支离破碎, 他们的歌声就会失去韵味。
蛙鸣是对配偶深情的呼唤, 蛙声里, 一对对情侣走向歌舞厅, 山城的夜生活就像一杯葡萄酒, 令人陶醉。
当夜深人静蛙声涨潮的时候,
山就变矮了, 水就变深了,山城被蛙声浮起, 蛙声漂洗着山城之梦。
几处欢阁, 几处愁楼, 都和青蛙无关, 它们是无忧无虑的乐天派！
南海采珠
北海, 是闻名遐迩的南珠故 乡。
伫立街头放眼望去, 到处都是装饰得非常考究的珠宝行。打开每一扇门, 都像打开一只魔盒, 映入你眼帘的是五光十色的诱惑：黑色的珍珠项链, 红色的珍珠戒指, 蓝色的珍珠耳坠, 白色的珍珠领带……
在银滩, 精明的珠宝商采取现场采珠的方式来招揽生意。在彩条伞状的大布篷下放一只铁箱子, 里面装满海水和珍珠贝。见有人围拢就像饭店服务员请顾客点菜样, 你指哪一只, 他就捞出来用刀子拨开, 把一颗颗闪光的珍珠放在你的手上。看到这种情景, 我才猛然悟出 “宝贝”这个词汇的内涵。
海水珠生在海里, 淡水珠生在湖里。我想, 对于生活,不管是咸是淡是苦是甜, 只要你情有独钟, 都会开采出闪光的珍珠来, 使你面对一个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
外沙印象
从北海市四川|路往北走, 过了海角就是外沙了, 海角是大海伸入市区的触角——一条护城河。傍晚, 河面上挤满了乌篷船, 这是渔家的水上村庄, 炊烟袅袅,婴啼犬吠, 渔民们世世代代就在这里辛勤劳作, 繁衍生息。清晨, 这里又是水上鱼市, 一桶桶鲜活的对虾, 就从这里一直跳上开往上海的民航飞机; 一篓篓肥大的海蟹, 就从这里一直爬上北京国宾馆的餐桌……
外沙高高的大堤把沙滩隔在海的外边, 把旅人的心隔在海的里边。水产加工区的晾晒场上, 太阳很悠闲, 正有滋有味地咀嚼着海风的腥咸。而饮食业一条街, 海鲜香味飘洋过海……
啊, 外沙, 世界商贾巨头的黄金海岸, 国人梦的天堂！
花开时节
早春二月, 惠阳城宛若一位少女, 打扮得婀娜多姿, 楚楚动人。她令我想起那支优美的《凤阳花鼓》: 走天涯到天涯, 天涯到处是我家, 才从塞北冲风雪, 又向江南看杏花……
惠阳城不见杏花, 倒是有一位叫杏花的哈尔滨姑娘, 只身来到这座陌生的都市闯世界。广场上人头攒动, 她那一曲《塞北的雪》震撼了万人的心, 欢呼声像南海潮, 淹没了整个惠阳城。在她微笑着频频答谢时, 便有歌舞厅、夜总会的老板们蜂拥而上, 争相高薪聘用。
是夜, 睡神离我而去, 夜生活把惠阳城带到黎明。楼下的荷塘里青蛙们仍在咯咯地聊天, 评论昨日新闻。
灿烂的金凤花
伫立汕头街头, 满眼都是高高的金风树, 那盛开的花朵遮天蔽日,宛若一片片灿烂的云霞。
我在金沙中路散步, 也许汕头人见我是个北方佬, 有生意可谈, 便不时有人从店铺里迎出来, 很客气地递过一张名片, 那上面印着金凤花图案。
我去西堤码头购票, 阳光泻下来如同喷火。我走进冷饮厅喝了一杯冷饮, 服务小姐递过一张信誉卡,那上面也印着金凤花图案。
更有那灯红酒绿的金凤城, 金碧辉煌的金凤坛, 都是以金凤花命名的酒楼和商号。
呵, 金风花, 金凤花, 你为什么会受到汕头人如此青睐？
清晨, 一阵阵海风从头上吹过,我眼前忽然一亮, 原来一只只抖动翅膀的金风凰, 就栖落在这招商引资的梧桐树上, 金凤长鸣, 使汕头也随之日夜腾飞！
又见葵花
汽车风驰电掣般地行驶, 车窗外远近有大片大片的葵花林接踵而来, 晚霞被染得如同一团团火焰。
忽然, 我惊奇地发现: 所有的葵花都背对太阳面向东方, 有的翘首远眺, 有的低头沉思。
我狠狠地敲着额头: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葵花每时每刻都面向太阳, 却不知葵花向阳的真正内涵。
太阳是万物之母, 葵花是它的骄子。当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 葵花立刻把头转向东方, 不管夜有多长, 都在那里伫候, 等着迎接那东方的曙光。
汽车已驶进夕阳晚照的深处, 可我的目光依然和翘首的葵花同一焦点, 我的沉思依然和低头的葵花同一高度 。
悠悠呼兰河
黄昏时分, 天空中一行南飞的大雁引颈高歌。悠悠呼兰河扯着一缕缕斜阳, 静静地流淌着……
它仿佛在回顾那历史的一幕: 萧红站在岸边, 理了理被晚风吹乱了的头发, 回头一丝苦笑, 毅然登上南行的列车, 走进那灯红酒绿的省城, 走进那人妖纷争的世界。
萧红的梦, 漂流着呼兰河, 呼兰河的水, 激荡着萧红的心。一部《呼兰河传》竟使这条名不见经传的水脉成为世人皆知的名河。
岁月悠悠, 当寂寞的浅水湾回到祖国怀抱的时候, 萧红, 你的心是否也和祖国的心一起跳动？回来吧! 呼兰这座小城已成为花团锦簇的北方名镇。
呼兰河的一草一木, 都会争着和你说悄悄话, 呼兰河会激动地拉你叙旧, 讲那个小团圆媳妇离婚再嫁的故事。
生命的悲歌
小驻北海, 不经意间从草丛里捉到一条雄性蛤蚧, 它脑袋怪怪, 尾巴长长, 模样虽说丑陋,却是人们进补的稀世之宝。我把它吊在阳台上, 准备启程时带走, 好以它的阳刚之气重振北方雄风。
半个月后, 只见它身子挺得直直, 眼睛闭得严严, 我以为它已魂归冥府, 谁知当我用手去触摸时, 它竟突然横冲直撞起来。可在这之前它在想些什么呢？是在怀恋那绿茵茵的草地, 还是在追忆那金灿灿的沙滩？欲望容不得怜悯, 倔强的生命最终遭到铁棒的重击。当它的脑壳崩裂时, 我惊异了, 惶惶然匆匆离它而去。
从此，我常在梦里被那一棒无声的惨叫惊醒, 一闭眼睛, 就会看见它二目圆睁, 仇视着春天里阴盛阳衰的北方。
歌声再次响起
亭亭白桦, 悠悠碧空, 微微南来风……
听到这歌声, 使我不禁潸然泪下。为了寻梦, 我竟流落到天之涯海之角的南国边城, 这时我才真正尝到了客居他乡孤旅人生的滋味。
故乡常常令我魂牵梦绕, 那里有我童年寂寞的孤岛，有我青春奋飞的鸥鸟。故乡使我痛心疾首, 我的风帆曾在那里搁浅, 我的舟楫曾在那里触礁, 可那里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呀！
当这南国已是花红柳绿草长莺飞的季节, 北国的春天还没完全走出冬天的梦境。不知此刻, 那屋檐下的冰凌是否在诉说着冬天的苦楚？那江畔上的枯草是否已露出春天的微笑？那屋顶上的鸽子是否在呼唤远飞的爱侣？那天空的大雁是否在寻找栖身的窝巢？
海浪, 哗哗啦啦地奔涌着, 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岸。这时《北国之春》已近尾声: 故乡啊故乡, 我的故乡, 何时能回你怀中。
南国观潮
寂寞的时候, 就去看看大海, 让海风拂去我心灵上的疲惫, 可苦涩的海水总是拍打着我的心岸。
海涨潮了, 我退了几步, 茫然地望着远方, 看海鸥在奋飞, 听海潮在呐喊, 我很激动, 深深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羞愧。
我低下头, 望着手中的贝壳和海螺陷入了无尽的遐思。
这只贝壳的花纹就像一只栖息的小鸟, 为了寻梦才飞进那片珊瑚丛中, 谁知竟被大海驱赶到岸边。而这只海螺的形体俨然如一座古塔, 通体透出庄严和坚强, 可它还是没有改变被潮水推进历史沙滩的命运。
我不是一只无梦的贝壳, 更不是一只无歌的海螺, 既然上帝让我到这个世界来, 就注定要与命运抗争, 义无反顾。
叩问老黑山
老黑山, 伫立在你的峰巅,我的心中潮起潮落, 我的眼前一片茫然。那喷气飞碟装的是什么？那桦林沸泉诉说着什么？那石洪泛滥淹没了什么？那石浪奔流挟走了什么？
老黑山, 你封闭了千年, 却未尽尘缘, 终于耐不住难忍的空待, 一声仰天长啸, 发出对远山的呼唤！你的痛苦倾泻已尽, 却把感情撕成了碎片！你的泪水, 流成一条滔滔的白龙河；你的热血, 凝固成一座冰冷的火烧山。
老黑山, 老黑山, 那石牛石马可是你爱情的殉葬品？那石龙石猿可是你生命的装点？空谷无音, 惟见脚下: 狭长的石龙吞云吐雾, 茫茫的石海波腾浪卷！
胭 脂 沟
漠河老沟的金子, 阳光一样灿烂, 源源不断地流进大清皇宫。欣喜若狂的西太后, 不懂会计科目却知道专款专用, 只准用来给嫔妃们购买胭脂。
闯关东的汉子们, 血汗锈蚀着岁月, 一堆堆白骨诉说着遗憾。阴魂潜入胭脂被嫔妃们涂在脸上, 淘金的光棍汉们, 才算交上了桃花运。
杏 花 村
牧童指处, 隐约红杏梢头, 杏帘在望。杏黄色的酒旗迎风招展, 等候接待古往今来的天涯过客。
人在旅途, 酒家是惟一的栖身之所, 更何况是杜郎歇过脚的地方呢！
今日的杏花村, 我想当年也不过是酿酒的作坊吧？兼在路边开个小吃部, 因为老板掌握企业运作规律, 又有良好的经营理念, 所以生意一路红火, 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杏花村酒好, 花也开得俏丽。据说朱元璋有个妹妹名叫杏花, 她天生丽质, 却不让须眉, 为了助兄统一大业, 只身进山修炼, 心诚则灵, 上苍度她成了神仙。从此, 杏花村的花, 便名声远扬了。
春风打开了中国的门户, 杏花村的花, 香了山外山；杏花村的酒,醉了天外天 。
话说沈园
沈园的墙修得很牢固, 墙上那阕《钗头凤》流了八百多年的泪水也没有把它泡倒。
沈园的绿柳春色宜人, 爱情的故事却很悲凉, 不知有多少痴男怨女到那里去流泪。
沈园留不住情侣, 怕碰那只盛过黄滕酒的酒杯, 只能对墙上那阕怨词凭吊。
沈园养不住鸳鸯, 满塘古荷独守岁月, 红杏疯长却探不出高墙, 不知墙外今夕何年。
白居易与香菱
浔阳江上抱头一哭, 江水就涨了, 白司马立刻就瘦了许多。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卖唱的香菱不知在何处漂泊？
白司马那件红袍脱了又穿, 穿了又脱, 香菱的呼唤, 总是令他肝肠寸断。
揭开岁月的表层, 白马寺裸露出木鱼的皱纹, 香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居易哥——居易哥——”这撕肝裂胆的呼唤声, 悠远千年, 凄厉千年……
奔 马 雕
从徐悲鸿的笔下跃起, 从刘开渠的灵感中冲出。前蹄, 扬起晴空声声霹雳：长鬃, 甩出漫天暴风骤雨！
哦, 奔马, 你可是吕温侯腾空入海的赤兔？你可是刘玄德飞跃檀溪的的卢？掣断丝绳摇玉辔, 天风响处金鞭挥！
玉辔今在何处？辔铃回声遥远；金鞭今在何处？天风依旧长啸。
你在跨越时空的一瞬间定格, 并以奔腾的动势, 向人们昭示生命的永恒。
火 狐
一团雄性的野火, 烧退漫天白毛风, 茫茫的雪野上, 裸露出一条冻土带。
你从蒲松龄的笔下走出, 你从老祖母的嘴巴里走出，那个白胡蹀躞的老头就是你吗？那个娇娇媚媚的小媳妇就是你吗？
春天把柳丛留给你, 夏天把草莽留给你, 秋天把荒冢留给你, 冬天把雪野留给你……
留给你, 不是种植神话, 而是在这神话般的土地上生长善良。
西 施
苎萝村有一条美丽的小溪, 范蠡从上游走来见一村姑浣纱,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三顾四顾便心猿意马了。
西施浣纱, 每个动作都是舞蹈范儿, 节奏舒缓错落有致, 眉目传情动人心魄, 裙裾楚楚, 飘飘欲仙……
范蠡把她带人宫中, 六宫粉黛黯然失色。越王勾践龙心大悦魂不守舍, 可吴国大兵压境, 江山社稷危在旦夕, 他只好忍痛割爱把她献了吴王夫差。
从此, 夫差的魂, 被浣纱的西施勾住；吴国的魂, 被越王勾践勾住。
弱不禁风的西施一颦一笑, 就能顶住千军万马, 可她竟没有得到一枚军功章, 也没有巾帼英雄的名分, 只有一座西子祠, 算是后人对她的褒奖。
致陈景润
你的名字, 一经徐迟的魔笔点化, 就不胫而走,走进世人的心里。
你打开神奇之门, 探索数学王国的奥秘, 在《哥德巴赫猜想》的天地里畅游, 其乐无穷；如今你却在生活中落难, 怎么也走不出自己的阴影。
你不能用双腿走路, 坐下时, 就用那最小粒子垫高自己, 仰望一颗颗灿烂的新星从你脚下升起。
橡皮锤很有弹性, 敲打着你骨瘦如柴的脊背, 是勘探钙质的含量,还是测听生命的力度？
你由轮椅跌入病榻, 跌入生命的低谷, 可你的意志, 仍在攀登那1+1未竟业绩的高峰, 插下一路哗哗啦啦燃烧的旗帜！
小院风景
牵牛花的触丝, 正感受石头墙的冰冷, 暗红的寂寞凝视远方飘逝的云, 云落天涯, 融入岁月的草莽。
燕子啄食而归, 受伤的翅膀拍打着生命的疲惫。独居旧巢, 嘴角流出一声声滴血的呢喃。
秋天将至, 花儿为谁开了又落？燕子为谁飞来又走？
岁月在屋檐下流淌
春之神姗姗地走近我家小院，道一声温暖的问候, 结冻的心便立刻跳动起来。叮咚、叮咚, 泪珠儿敲在滴水檐下, 诉说着冬天的寂寞。冬天很冷, 白雪公主的故事很冷。
春之神吸了口气, 随手将五月端阳插上屋檐, 挂在杨柳上的纸葫芦装满欢乐。
秋天来了, 燕子南迁。唧唧、唧唧, 屋檐下的空巢里, 有一只蟋蟀在吟诵一首小令, 小令很新潮, 也很朦胧。
叮咚复叮咚, 唧唧复唧唧, 岁月, 在屋檐下流淌……
孔雀之死
一支霓裳羽衣曲, 舞了千年戛然而止。溪水为之哭泣, 鸟儿为之哀歌。
你那五光十色的裙子, 还挂在人们记忆的橱窗里, 想起每个开屏的日子, 都会痛心疾首。
你那九曲回肠的歌声, 还回响在人们怀念的心空上, 想起每个开心的日子, 都会捶胸顿足。
为什么美丽总是被丑陋亵渎？为什么善良总是被邪恶践踏？
孔雀死了, 碧血流自受伤的心房, 染红了漫山的野花……
祭 灶
腊月二十三, 灶王爷上西天。大清早, 我们就开始用秫秸扎大马, 马皮是用五色纸糊的, 马尾巴是用苞米胡子做的。
等天一黑, 就点亮蜡烛把灶王爷请下来, 用大块糖把他的嘴严严实实地粘住, 然后点三支香, 磕三个响头, 灶王爷回头一笑, 便扬鞭打马直奔西天而去。
这似乎是一个遥远的故事, 可祭灶的活动在当今社会上依然很盛行, 只不过当今的灶王爷不骑马, 而是坐奔驰、皇冠, 手里拿的不是马鞭, 而是无绳电话。
从前祭灶是求灶王爷言好事不言坏事；当今祭灶是求灶王爷办好事不办坏事。这样, 大块糖就远远不管用了，爷们儿看好的是大把的钞票。
祭灶, 祭灶, 从前祭灶是孩子们的乐趣；如今祭灶是大人们的烦恼。
芦 苇
那一丛丛一片片的芦苇, 不甘驻守那份寂寞, 抑或墨绿, 抑或淡黄, 在轻寒剪剪的秋风中摇曳。
几只打鱼的小船儿, 桨声咿呀,惊起一群群水鸟。它们时而在低空旋飞鸣叫, 时而在水边悠闲觅食……
啊, 芦苇荡, 你这美丽而又带有几分野性况味的芦苇荡哟！
我的心很累, 翅膀沉重。总想摆脱噪音的骚嚷, 空气的拥挤, 尘世的烦扰。那么, 就让我变成一棵芦苇吧, 朝饮清露, 暮浴晚霞, 让肉体得以歇息, 让灵魂得以净化。或者让我变成一只水鸟吧, 用快乐敲响生命之钟, 划晴这茫茫的碧野苍穹！
红蜡烛
我踏雪而行, 不远千里来看望你。
去年的今夜, 我与你共度你三十岁生日, 你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红蜡烛, 并提议和我喝个一醉方休。今年的今夜, 你却躺在这里长醉不醒, 是人生的这杯苦酒太浓太烈了吗？我默默点亮三十一支红蜡烛。
那年夏天, 我们意外地在G市街头邂逅, 你的双眸无言, 双手推着车子, 车上坐着你的男人。那车轮重重地碾碎了你的青春你的诗情。
当你发现生活欺骗了你时, 你并没有去欺骗生活, 而是毅然地回到你从前种植诗歌的故园。可无情的车轮又一次碾碎你残破的梦, 在诗坛的天空上陨落了一颗璀璨的星。
寂静的荒野, 守候着你的孤独。难得一聚, 这杯酒, 就算是我对你生日的祝贺吧！绿酒洒在坟头,红蜡烛突然熄灭。咦？今夜没有风呀, 是你自己吹灭的吗？
赌 场
走出广场, 几千只脚感叹, 手中的彩券吱吱直叫, 化作铺天盖地的蝙蝠。
紧锣密鼓中, 我们都返祖了, 竹竿挑着诸多诱惑, 猴子不上竿, 只管敲下去。
谁都不要自责, “酒色财气四堵墙, 人人都在里边藏”,真正能跳出的有几个？
人, 一爬出娘的肚皮, 命运之神就站在产房门口, 手托一盒彩券等你去抽。于是, 你便急于张开两只小手先学会拿东西, 然后学会爬行, 学会走路, 走向人生这个偌大的赌场。
放飞纸鹤
小时候, 我总是爱叠纸鹤, 用心灵给它装上眼睛, 用幻想给它安上翅膀。精心地叠呀叠, 叠好了就放飞。我想放飞失去母爱的孤独与寂寞,我想放飞我对未来的小小怀想。可那些纸鹤总是在空中盘旋一圈就落到地上。
于是我又把它放在水盆里。心想: 不能在天空飞翔总能在水中游吧！可那些纸鹤就是不动, 气得我索性把它按在水里:“我让你不游！我让你不游！……”
狼尾巴草绿了又黄, 蒲公英花开了又谢。在阳光和月亮的抚摸下我渐渐长大, 可童年的孤独与寂寞始终与我为伴, 伴着我的还有那攀登青云山时一次次的滑坡, 穿越绝情谷时的一次次雪崩……
经历这许多磨难我才知道, 孩提时那种种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也许那无知的游戏正预演了我一生蹇涩的命运, 无论怎么努力, 也只能是一只放不飞的纸鹤。
然而, 放飞纸鹤, 是伴我一生的梦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