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它当一篇鬼故事来看,也可以把它当一篇意识流来看,还可以把它当一场梦。——作者 阿布
我成了一个男孩子,跟我多年未见的双胞胎兄弟手挽手走在我们小村整齐划一的大道上。我们步伐昂扬,满心欢愉地走在这条康庄大道上。他左我右。
忽然,天悄无声息地暗了下来。那时不是傍晚,而是太阳当头照的白日;也没有下雨,天却暗成黎明前厚重的黑。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挽他的手挽得更紧:“不管怎样,跟着我走,不要说话。”他没有应答,挽我的手却挽得更紧,像是应答。
天终于完全黑了,眼睛所见之处,皆是浓墨一般的黑。此时此刻,眼睛已没法发挥平日里修正行进路线的作用。我索性闭上眼,凭直觉前进。我的兄弟可能也闭上了眼,因为我并没有感觉到来自左边的任何拖拽,而是一种十足十的顺从。
他不知道往哪走。
我多年来随父母居住于城市,近年来第一次回老家。来时曾查过回家的路线,虽记得不甚细,但至少记得大致方向。
走了三四栋楼那么远,前面的路似乎不通,因为天虽黑,我却看到了成堆的化学药品桶。我拽着他,右拐,进了一条同样漆黑但又似乎更加漆黑的小巷。
当颜色深到一个量级的时候,肉眼是无法辨识更深的颜色的。
那条小巷长的好似没有尽头。我们大步向前走,耳边所闻,眼中所见,是死一般的寂静与仍黑如墨的夜。没有月亮,没有路灯,没有但凡是人世间的哪怕一点星火。
我很害怕,从天莫名其妙开始黑起就在害怕——这小巷,仿佛是没有尽头一般,黑压压令人畏惧,又看不到希望。印象中,这小巷宽广又明亮,距离也短,何以我走的这条小巷,狭窄又黑暗,仿佛没有尽头?小村自整改后,所有居民的房屋都统一成间距相等面积相同的十余层灰色高楼,方才面前那一堆化学药品桶又从何而来?
我摸了摸我的眼睛。
我一直闭着眼。
那我,又是怎样看到那一堆化学药品的呢?
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能。我越想越心慌。
那团浓墨般的黑似乎终于到了大限,视网膜上有微弱的光感。我睁开眼,一条沥青大马路横亘小村,而我们就在这条大路的路边,窄巷的尽头。
我本应高兴极了的,可我怎么也笑不出来。我努力牵扯着嘴角,心里却没有一点波澜,好似失去了喜怒哀乐的能力。
“你刚才没有回头吧?”我问。
“那就好,那你的灯还没有灭。”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转过头来,沥青大马路的一端是一个下坡,另一端是望不到头的、笔直的路。路旁的电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由线汇集成点。再往左看有下坡的那一段路,下坡后的路像河流一样蜿蜒曲折。我不想向右走,那没有尽头的路让我害怕。于是我们一起左拐,互相挽着的手臂挽得更紧。
路两旁都有路灯,但设得不甚密,只在一旁设一个路灯,另一旁又没有了。往往是两个灯的照射范围恰恰相反,但一个灯只能照亮一半的路。于是我们肩并肩手挽手走在雨后泛着泥土香气的沥青大马路上,有时昏黄的路灯照在他那边,有时则是我沐浴着路灯昏黄的光。路灯的光打在他那边时,我转头看他,灰尘在灯光的投射下像雪花一般在他周身飞舞。我看看他的脸,又看看水坑里我的脸。我们长得其实是不太像的。
我再看左边的房屋,又看看右边——都成了单层的传统民居——或四合院,或皖居,稍远处也有客家土楼,但都是一个占地面积,一个高度。十余层的灰色新楼,早就不知所踪。
走着走着,我们到了一幅门庭气派的皖居前。朱墙绿瓦,可惜墙太矮,两米不到,所以不够气派。
我原要继续走,他却拽停我:“到了。”
方才只是用余光瞟了几眼,细细打量下来,才觉出这皖居的秀气。门上有敲门的铜环,也有钥匙眼。
“你有钥匙吗?”我问。
“有,让我找找。”他说。
他找了很久,把全身的口袋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他搔搔头,“算了,爬墙吧,墙也不太高。”
他正爬了一半,一个老妇人来开门,是奶奶。记忆中的奶奶满面皱纹,面前的奶奶皱纹却少了许多,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但我只觉得陌生。
我踏进门去,看到一层一层深掩的门与院墙。一扇扇门应声而开,却好像没个尽头。链家里的路,也没有尽头么?我不知道,只是再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所有的房屋都一个高度一个占地面积,这个小村宽广的望不到头。
作者简介:阿布,十六岁,高三,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