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上午，我正坐在书桌前准备一次分享活动用的PPT，意外地接到了七（17）班班主任张老师的电话。简单的寒暄之后，他说出了打这个电话的原因:

    我给他介绍过去的那个叫马二的女生很任性、很乖张。国庆节后去拓展基地参加实践活动时，因为几句话的事，与16班的几个女生发生了矛盾，这矛盾一直持续到回校几天后，还差一点酿成群殴事件。张老师和16班的班主任得知情况后，共同做了处理。在办公室里，当16班的那几个女生当着老师的面给她道歉时，她表现得相当的强势，相当的任性，拒不接受人家的道歉，话还说得很难听。张老师当时就有点生气，又婉转地批评了她一会儿，处理后才让她回去了。

    谁知，上一周，她又和这几名女生发生了矛盾，起因还是几句话。她说是人家“抢了她的男朋友”，找人捎话让人家离开她的所谓的“男朋友”，到16班的那个女生带了几个伙伴在走廊里找到她争辩时，双方发生了争吵。16班的那个女生让她道歉，扬言如果她不道歉，她们就要找人打她。她态度嚣张地说:“你找人，我也会找人，打就打。”上周五放学后，她被16班的几个女生拽到女生厕所里打了一顿。这一日，她的父母到学校处理这事来了。张老师和16班的陈老师问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通知了参与这起事件的几个女生的家长也到了校。家长到齐后，马二的爸爸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抓起桌上的一个老师的玻璃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杯子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然后他又抓起办公桌上另一个杯子时，马二的妈妈拦住了他……

    张老师给我打电话的目的是想让我给马一打电话，让马一劝劝她父母不要在学校里闹，商量的把事心平气和地解决了。马一是马二的姐姐，十几年前她上初中时和张老师的女儿是同班同学，都是我班的学生。这学期开学前，她打电话给我说她妹妹要来上初中了，希望我给她妹妹找个好一点的班主任。想到她和张老师的女儿曾经是同学，我就把她妹妹介绍给了张老师，分班时特意调了过去。马一是个很文静的女孩，上学时成绩还相当突出，没想到她妹妹却与她反差这么厉害。

    听张老师介绍完这个事情，我不敢怠慢，说马上给马一打电话，打完电话再给他回过去。

    当时我也未多想，就去拨了马一的电话。原以为打过这个电话，马一会如我所愿地把父母劝回家，让两个班主任协调着把事情处理一下。谁知打过这个电话才明白，我的想法太简单了，也太幼稚了。

    接通电话后，马一听我说明白了打电话的意图之后，很礼貌地先表示摔碎了的杯子由她来赔，然后说出的一番话就让我有点无奈了。

    这个电话持续了30多分钟，写这篇文章时，我已不能详细地记起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但我清晰地记得她说到的这几个方面的内容:

    马一说周五下午放学回到家，她妹妹表现得有点反常，不怎么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临睡前莫名其妙地问了妈妈一句话:“你听说过校园霸凌吗？”第二天，她不起床，也不吃饭，就是躺着默默地流泪。家人不明所以，问她原因，就像挤牙膏似的，问半天说一句。问到最后，大致明白是她被人堵在厕所里打了。马一说，她和她的父母生气而又震惊，以前只是听说过有校园霸凌这样的事，却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他们很担心自己的学生在学校上学的安全，怕继续受到欺凌，更怕这样的欺凌会影响到自己的学生的未来，要是抑郁了怎么办呢？马一说，马二周末两天在家的那种失魂落魄般的样子，不得不让人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

    马一说，她知道自己爸爸的行为有点不体面，但她也认为出了这样的事，家人必须站出来去为自己的学生撑腰。她还说，她爸爸脾气暴躁，她一直都很怕他，从不敢在他面前犟嘴。

    马一说她和她家人的意见是让学校打她妹妹的那几个人开除了。我以她初中三年时我班发生过的类似的事例，给她讲了这样的事的处理情况:义务教育阶段的学校是无权开除学生的，只能让学生认识错误，作出道歉，作出改正，顶多给个处分。现在有了教育部颁发的惩戒条例，再严厉一点去处理，也无非是让她们回家反思几天。马一又说:“那就不能让他们转走吗？转到别的学校？”我说班主任和学校可以劝其转学，但没法强制……

    打着这个电话，我就明白，我给马一打的这个电话基本是无用的。她是知道这件事的，她甚至是支持她父母的行为的。

    放下电话我给张老师回了过去，简单说了一下我打电话给马一的情况，然后问事情现在处理到什么地步了。张老师说马二的父母在办公室里大吵大闹，16班的班主任陈老师只得喊来了政教处的一个副主任过来协调处理。到了政教处，马二的爸爸仍然不能平静下来，打电话报了警，警察很快就来到了学校。这件事惊动了校长，校长打电话问了他事情的大体经过，安排了一个副校长在协同处理这件事。

    谈到马二的现状，张老师说:据任课老师说，发生了这样大的事，马二在班里表现得跟没事人似的，依旧跟平时一样谈笑风生，甚至在课堂上还与周围的同学打闹。任课老师和张老师谈到她时，都说，这种状态怎么可能会得抑郁症呢？

    下午放学后，我又给张老师打了个电话，问这件事后续的处理情况。张老师说:警察到校后，问了一下情况，说让学校处理，然后就走了。学校的处理结果是让16班的几个学生的家长把学生带回家去，停课在家反思一周，写出深刻的检讨，并当面给马二道歉。这个结果也在我预料之中。

    张老师还说，本来上午已经处理结束了，下午马二的妈妈又来学校了，说这样的处理结果不行，依旧是要求学校开除这几个学生或让其转学。张老师说他和16班的陈老师劝了她两节课，她才算勉强接受，但要求那几个女生返校时，要在检讨上给她写明家长的姓名、工作单位、联系方式及家庭住址。

    张老师又谈到了马二的爸爸上午为什么在办公室失控。当家长们到齐后，在老师和家长的“审问”下，肇事的几个女生一一招认了自己的“罪行”。其中一名女生手机上还录下了当时她们聚在厕所里“教训”马二时的一段视频。视频中，马二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有两个女生在响亮地打她的耳光，旁边还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让她跪下，让她自己扇自己的脸。”就是看到这段视频时，马二的爸爸发作了，口中疯了一样地叫喊着:“你们太欺负人了！”并顺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张老师说，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这样的欺负和侮辱，当父母的难以忍受，也是人之常情。

    张老师也谈到了对马二的教育。说:“我多次在班里讲，有事时要先找老师说一下。周五下午放学时，我一直在办公室待到六点，直到又去教室开了消毒灯、锁好门才走。你放学时有事，为什么不找我去说呢？”

    张老师还谈到了一个情况:那天下午，马二其实也事先找好了几个替她出面的学生，为首的一个是男生，而且该男生提前还准备了一根打架用的钢管。因为那个男生当天下午家中有事请了假，所以马二找的那几个“帮凶”便群龙无首了，没有及时去帮她的忙……

    张老师说:看一周后的情况吧，看那几个女生返校时怎么处理……

    这是周一的事，当时我就想以此为题写一篇打卡文章，却一直拖到现在。几天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的思绪比较凌乱，大体想到的有这么几点:

    1、校园霸凌是校园里的频发事件，是班级管理工作中的一大难题。对于学校和班主任来讲，如何做好预防工作，防患于未然，是一项必须经常放在心上的一件事。等出事了才去处理，恐怕便只能做一些“救火”似的工作，等“火”扑灭了，有的“损失”恐怕已难以弥补了，尤其是受害者的心理创伤，恐怕会持续一生。用张文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会形成“心理疤痕”，想起来就会痛。至少从我看到的我们学校的情况来说，学校和班主任们对校园霸凌的问题，重视的是不够的。大多都是出了事，只能去做一些平息和安抚的工作，没有提前的预防和疏导，也没有后续的抚慰和总结。

    2、校园霸凌这样的事，一般在发生时，都比较隐蔽。对于班主任来说，如何及时去捕捉到学生中的某些动向，的确是一大难题。这恐怕也是需要班主任着力加强的一项工作技能。

    3、对于家长来说，也该有防范意识。首先要做好自己孩子的教育工作。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以这次的事来说，如果马二在学校的表现像她姐姐一样，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吗？从事情的处理过程来看，我们只看到了马二父母对她的保护和关爱，没有看到对她的教育和引导。而后者也许比前者更重要，何况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在马二身上呢？是因了她的多事和嚣张，还有任性。我在跟马一打电话时也提醒过她，处理事时要注意从学生的成长出发，要能让其得到教训，及时改正。但不知她听没听进去，不知她的父母有没有这种意识和后续的行为。

    4、我也想到了近三十年的班主任工作生涯中我处理过的类似的事件。我发现:无论是霸凌者还是被霸凌者，他们的发展结局似乎都很不尽人意，至少在我看来是很不理想的。也就是说校园霸凌的结果是两败俱伤的，没有赢家。如此看来，学校、家庭和社会，对校园霸凌工作，是无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的。

2024.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