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贞烈女自经托梦 陈公台劝谏温候
当日,吕布收住败兵,会集诸将,欲再与曹操决战。陈宫谏曰:“曹兵势大,未可与争。不若先寻安身之处,再来未迟。今闻刘玄德新领徐州牧,可往投之。”布从其言,投徐州而走。
布领众军自去投徐州,此处暂且不表。且说曹操占住濮阳,安民修城,犒劳三军。是夜,于军帐中饮宴,忽听琴声哀怨,若歌若哭,忧愤难平,甚是凄凉。操乃问田氏曰:“此何人弹之?”田氏曰:“吕布在时,常有貂蝉鼓瑟弹琴以伴之,歌乐相随,情意绵绵,羡煞旁人。”操曰:“天籁之音,此必是貂蝉所奏。快请之与来,相携欢乐。”
许时,蝉轻莲缓步,徐徐而来,若风摆柳叶,飘飘似画中人,操自是看的痴迷,禁口失声,不知所云。蝉曰:“将军有何吩咐?”操曰:“可否献一曲,以慰众心。”蝉颔首微笑,抚琴而歌。一曲《昭君怨》,半盏海棠雨,烟花憔悴离,肝肠寸断已。幽幽之音,悲切肺腑,感念心怀,曲罢于座无不掩泣者。
操心驰神迷,不觉携蝉手而言曰:“若得红颜知音,亦不枉人生走一遭也。”貂蝉羞赧,红云飞颊,艳若梅花,胜似仙子。旋即而挣脱,正色以待曰:“君若相敬,妾自当以礼相奉。君若不轨,妾即投黄泉,死不相从。”操愧,遂待之如上宾。宴罢,令侍女送归。
次日,操于房中探视。却见,一袭白绫绕梁,红粉微躯早僵。貂蝉自经身亡矣。此可谓,
歌月徘徊孤楼前,
舞影零游群雄间。
如花朱颜非吾愿,
香消玉殒惹谁怜?
操自是扼腕叹息,唏嘘不己,遂命人后葬之。
却说这边吕布去徐州见了刘备,于面上相敬如宾,然私底下各怀鬼胎。布欲图备之城池,备视布性情反复,外然之而内不悦。
有间报于曹操,操乃聚众谋士共议曰:“刘备屯兵徐州,自领州事。近吕布以兵败投之,备使居于小沛。若二人同心引兵来犯,乃心腹之患也!公等有何妙计可图之?”荀彧曰:“今许都新定,未可造次用兵。彧有一计,名曰二虎竞食之计。今刘备虽领徐州,未得诏命。明公可奏请诏命实授备为徐州牧,因密与一书,教杀吕布。事成则备无猛士为辅,亦渐可图;事不成,则吕布必杀备矣:此乃二虎竞食之计也。”操从其言。
逾数日,忽报天使至徐州,刘备乃出郭迎接入郡,拜受恩命毕,设宴管待来使。使曰:“君侯得领徐州牧,实曹将军于帝前保荐之力也。”玄德称谢。使者乃取出私书递与玄德。玄德看罢,曰:“此事尚容计议。”席散,安歇来使于馆驿。玄德连夜与众商议此事。关、张曰:“兄长何故不杀吕布?”玄德曰:“此曹孟德恐我与吕布同谋伐之,故用此计,使我两人自相吞并,彼却于中取利。奈何为所使乎?”关公点头道是。张飞曰:“我只要杀此贼以绝后患!”玄德曰:“此非大丈夫之所为也。”
次日,玄德送使命回京,就拜表谢恩,并回书与曹操,只言容缓图之。使命回见曹操,言玄德不杀吕布之事。操问荀彧曰:“此计不成,奈何?”彧曰:“又有一计,名曰驱虎吞狼之计。”操曰:“其计如何?”彧曰:“可暗令人往袁术处通问,报说刘备上密表,要略南郡。术闻之,必怒而攻备;公乃明诏刘备讨袁术。两边相并,吕布必生异心:此驱虎吞狼之计也。”操大喜,先发人往袁术处;次假天子诏,发人往徐州。
却说玄德在徐州,闻使命至,出郭迎接;开读诏书,却是要起兵讨袁术。刘备心下自明,知是曹操之计,但王命不可违。遂点军马,克日起程。关羽自随军去讨袁术,令张飞留下守城。
有心腹人报于吕布曰:“刘备、关羽去讨袁术。张飞自守徐州,连日饮酒,体罚士卒,众有叛心。”陈宫乃谏曰:“真乃天赐良机。小沛原非久居之地,失此不取,悔之晚矣。”于是,吕布夜袭徐州,一声暗号,赚开城门。张飞正醉卧府衙,听得喊杀声,慌忙披挂,绰了丈八蛇矛,飞身上马。自与吕布来战,犹未酒醒,不能力敌。战不过数合,十八骑燕将,保着张飞,杀出东门,败退而走。
吕布得了徐州,欣喜不已,又与陈宫商议,宫曰:“现今之际,术据寿春,曹占许都,绍领冀州,皆虎踞龙盘,势不可敌也。不如请玄德还屯小沛,使为我羽翼。他日令玄德为先锋,那时外连曹操,先取袁术,后取袁绍,可纵横天下矣。”布听其言,令人赍书迎玄德回。布恐玄德疑惑,先令人送还家眷。甘、麋二夫人见玄德,具说吕布令兵把定宅门。禁诸人不得入;又常使侍妾送物,未尝有缺。玄德谓关、张曰:“我知吕布必不害我家眷也。”乃入城谢吕布。张飞恨吕布,不肯随往,先奉二嫂往小沛去了。玄德入见吕布拜谢。吕布曰:“我非欲夺城,因令弟张飞在此恃酒杀人,恐有失事,故来守之耳。”玄德曰:“备欲让兄久矣。”布假意仍让玄德。玄德力辞,还屯小沛住扎。关、张心中不忿。玄德曰:“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争也。”吕布令人送粮米缎匹。自此两家和好,不在话下。
后袁术欲结连吕布,许以儿女亲家,布意允之。沛相陈珪恐术、布成婚,将威胁曹军,於是往说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威灵命世,将征四海,将军宜与协同策谋,图太山之安。今与术结婚,受天下不义之名,必有累卵之危。”布亦怨术初不己受也,女已在涂,追还绝婚,械送韩胤,枭首许市。珪欲使子登诣曹操,布不肯遣。会使者至,拜布左将军。布大喜,即听登往,并令奉章谢恩。
陈登往见曹操,乃密谏操曰:“吕布,豺狼也,勇而无谋,轻于去就,宜早图之。”操曰:“吾素知吕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公父子莫能究其情,公当与吾谋之。”登曰:“丞相若有举动,某当为内应。”操喜,表赠陈珪秩中二千石,登为广陵太守。登辞回,操执登手曰:“东方之事,便以相付。”登点头允诺。回徐州见吕布,布问之,登言:“父赠禄,某为太守。”布大怒曰:“汝不为吾求徐州牧,而乃自求爵禄!汝父教我协同曹公,绝婚公路,今吾所求,终无一获;而汝父子俱各显贵,吾为汝父子所卖耳!”遂拔剑欲斩之。登大笑曰:“将军何其不明之甚也!”布曰:“吾何不明?”登曰:“吾见曹公,言养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曹公笑曰:‘不如卿言。吾待温侯,如养鹰耳:狐兔未息,不敢先饱,饥则为用,饱则飏去。某问谁为狐兔,曹公曰:淮南袁术、江东孙策、冀州袁绍、荆襄刘表、益州刘璋、汉中张鲁,皆狐兔也。’”布掷剑笑曰:“曹公知我也!”
有人报于陈宫,宫密谏曰:“陈珪父子内藏奸猾,老谋深算,操若使之内应,则我军危矣,不可用于心腹,宜多加防范之。”布不以为然,曰:“公台多虑,此二人亦是忠心耿耿之辈。”宫摇首叹息不已。
布自以为结连曹操,日后无后顾之忧,可无敌于中原矣。一连数月,饮宴笙歌,尝大醉。忽而醉入梦,恍惚若貂蝉飘飘而至,美艳如同往日。布欲携入怀,相偎而语。蝉杏眼微睁,正色而言曰:“君自危矣,尚不觉,与奸雄共处怎得自保,竟醉生梦死!妾为君汗颜之!”布无言以对。蝉又言:“昔日劝君好自而为之,君不听妾言,自恃盖世无双,当世难与匹敌。殊不知霸王无双,亦无对张良深谋,勇力岂可长久乎?天道至公,常与善人。”继而垂泪太息,双目久久而视,有心生怜意之态,言曰:“妾与君相恋,情生二世,天道循环,理数应之。无奈有缘无分,只作可怜人耳。”语毕,化作点点红梅,消散于空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