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的家在泰山脚下一个县城的农村,姥爷性格耿直甚至有些倔强。
实话说,我对姥爷的印象并不深,只来源于儿时去姥爷家或姥爷来我家屈指可数的几次过往,还有就是书信的往来。
但是,下面几件事却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01】
五元的压岁钱
我小时候第一次跟随母亲回山东老家,恰逢过年。大年初一的上午,几个姨和舅领着孩子纷纷来姥爷家拜年。我们几个孩子则是给姥爷、姥姥磕头拜年,然后是姥爷给我们每人一份压岁钱,那时没有红包,是直接放到手里,我们接过压岁钱就兴奋的跑到院子里,聚到一起共同伸开手掌,奇怪的是他们都是5分的硬币,我则是一张五元的纸币。
见到我们有这么大的区别,孩子们顿时炸了锅。几个姨看到后笑着对我说"一定是你姥爷昨晚喝多了,看错了;别的孩子都是五分,你怎么能是五块,快去还给他吧"。
我信以为真,拿了钱去找姥爷,但姥爷却说:"我没喝多,也没看错,给你的就是五元,因为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我家过年,他们我年年给,所以多给你是有道理的"。
听后,我谢过姥爷,扬起小脖理直气壮地去玩了,其他孩子则是满脸的嫉妒和羡慕。
记忆中,在姥爷那里,我总是有着特殊的待遇。
【 02】
羹匙和调羹
为参加哥哥的婚礼,姥爷有一年从山东不远千里来到我家。
距婚礼还有几天的时间,他就一个人出去蹓跶。有一天,他一个人走累了,也到了中午的饭点,索性到一家小饭店吃点饭再回去,于是在饭店点了一碗汤和一碗饭,老板没有注意他点的是汤而不是菜,所以只给了他一双筷子,就去忙了。
姥爷只有筷子喝不了热汤,就到处找羹匙,怎么也没找到,只好到老板那里去要。姥爷用浓重的山东口音说到"有调羹(山东人把羹匙叫调羹)吗?",老板没听懂,姥爷就又说了一遍,可人家还是没听懂;姥爷急了"喝汤木(没)调羹吗?",老板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急忙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一把条帚递给姥爷,姥爷见状气得说"你们这喝汤还用条帚啊",然后把条帚扔得老远。
姥爷想了想,又做出仰头喝汤的动作,老板恍然大悟,掉头回厨房端来一碗水给姥爷,姥爷更气了,嚷道"怎么,喝汤还用就水吗"。
最后姥爷只好到另一个正喝汤的人面前夺过羹匙,在老板面前比划道"这是么?",老板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拿了一只羹匙给了他。
姥爷吃完饭,余气未消,边走出饭店,边说"娘的,在这吃顿饭,跟出趟国似的"。
【 03】
远方的邮包
小时候,姥爷总会在春节前用一个布袋给我们邮来一些当年新采的花生和大枣,带壳的花生大而香,嫣红的大枣甜而脆,是我们家春节里最爱欢迎的食物。
每次见父亲从单位拿着邮单回来,我就高兴的不得了,因为这意味着又会有好吃的东西即将到来。
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吃酸的东西,父亲就让我自己写信告诉姥爷,后来春节前的邮包里就多了一些山楂和石榴。
姥爷的包裹里总会藏着一封信,父亲也总是让正读小学的我念给不识字的母亲听,并规定只有读完信才能吃东西。所以我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草草的念完,不认识的字也一带而过,生怕影响吃东西。
每次我读信时,母亲就会放下手里的活,认认真真的坐在炕沿边听着,眼神充满期待,不时地会默默擦去泪水。
读过信,我会飞快地抢过包裹,只顾翻找自己想要的山楂和石榴,全然不懂在那简短的文字里流淌着姥爷、姥姥对母亲和我们深深的思念。
【 04】
回家的路
记得是读初中时的一个中午,我放学回到家里,看到父母正在忙着打点行装,家里乱成一团。父亲满脸凝重,母亲则是红肿着眼。
我正纳闷,哥哥把我拉到一旁偷偷告诉我,是舅舅发来电报,姥爷病危,等母亲回去看最后一眼。
那时我并不理解"最后一眼"有什么意义,那个"等"字与平常又有什么区别。现在想来,对于姥爷和母亲来说这个"等"字透着怎样的焦急和哀痛,那"最后一眼"又是如何标志着对父女亲情一生的了断和终结。
爸爸破天荒的从厂里求了一辆吉普车就等在楼下,母亲临上车前还嘱咐哥哥,她己为我们刚蒸了够一周吃的馒头。
三天后,母亲打来电话,姥爷走了;但没能等到看母亲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