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上了山中落叶缤纷的小路,我渐渐看不清了,然后我完全消失,群峰之上正是夏天。
——W.S.默温《又一个梦》
|夏夜,灯笼湾
七八月的夜晚,在灯笼湾
说话要轻,说私密的话更要小声
最好贴着耳朵
你头顶之上,好多好多的星星
齐刷刷朝山村凑近过来,近得
快要碰到对门山的油松树冠了
它们扑闪着大眼睛,孩子一般入迷
你能闻到,来自那银辉团团的面颊
赶了远路却仍如南方荔枝
新鲜如初的气息
忽明忽灭的萤火
是它们暗中派来的星探吗
草丛里的声响,是它们在窃语吗
泠泠溪水般的夜凉,是它们
消融了光年之外的雪峰,一滴一滴
流淌而至吗
在大别山,当着洪荒之年的宁静
你无秘密可藏
也无需藏
八月星空,是大别山的神秘花园。
在霍山县东西溪乡,翻过九曲岭,或梅开岭,或东西岭这三座山岭,都可以进入杨三寨行政村。再翻过陡峭的城土岭,就来到了吴家湾村民组。隔着一座对门山,只有七户人家的灯笼湾也属于该村组。
这里是朋友老吴小姑姥的家,是他年少时打牙祭玩出走的寄身之所,是他走出大山多年之后,疗愈疲惫身心的回归之所,也是我们这些愿意随他进山的外乡人休憩驿站和野游打卡之地。
屋里慈蔼可亲的老人,屋外潺潺流淌的溪涧,满山满谷的四季葱翠,如洪荒之初一碰即破的宁静,就是这遥远山村的全部财富。
春天来过,秋天来过,冬天来过。这次在七八月之交进山,终于弥补了几年前错过大别山消暑之旅的遗憾,齐活。
大别山春有杜鹃,秋有油茶,冬有冰雪。而夏天的大别山,让你引爆眼球不敢呼吸震憾心灵的,是夜晚的星空。
似乎就在你的头顶之上,星星那么多,那么大,那么亮。银河清晰可辨,星座清晰可辨,每颗星星的眉眼脸庞似乎都清晰可辨。
你抬头看它,它们也好像正把头凑在一起围观你,议论你,招引你。流萤在你周围明灭闪烁,草虫在你周围齐声鸣唱,溪流在你周围潺潺流淌。
在灯光减到极小,机器声减到极小的山村,你才能有幸遇见夜空中那座迷人的神秘园,才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叹惜被自己的拘谨一次次扼灭的往昔冲动,生出不切实际却又心心念念的浪漫畅想。
每个人都只有一辈子,那些向往诗意栖居的人,伸手抓星星,即使一无所获,也不至于满手泥土。
大拙面前,大巧会显得幼稚可笑。在大别山的夏夜,在这溢满人间温情与自然神性的灯笼湾,可以吐心事,不可动机心。
星空之下,秘密无处可藏,也无需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