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口气》第26章 抱打不平

那天晚上,石八达又喝了不少酒,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酒量还算不错。

临走的时候,马一立悄悄塞给石八达一把钱:“拿着,别让豪哥知道。”

石八达没有推辞,倒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觉得这钱拿得应该。你奶奶的,因为你,我挨了刀,吴岳差点儿把命丢了,不给点儿补偿,说不过去。

叶豪走出去老远又折了回来,捏一把石八达的胳膊:“兄弟,有事儿我过来找你啊。”

石八达挺了挺胸脯:“没问题,都咱的。”

通过这场酒,石八达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一个人物。看看,连叶豪这么牛气的人都有事儿求我。

可是石八达不知道,自己正沿着一条别人设计好的路,一步一步地撞了过去。


这是这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几乎每天都在下雪。

石八达不住学校了,学生宿舍太冷了,呵一口气都能听见结冰的声音。但是石八达没有退掉自己的铺位,因为他那阵子经常跟马一立和叶豪在外面喝酒,他怕喝了酒回家睡觉让他爸爸和他妈知道,惹老人家不高兴,有时候会偷偷回学生宿舍睡上一宿。

那天下午,石八达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胖子骑着自行车追上来说:“八达,你赶紧回去看看吧,有个社会小哥在咱们宿舍耍酒疯。”

石八达吃惊地问,谁?为什么?

胖子捂着胸口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进门就打人,嚷嚷着要报仇。”

石八达笑了:“那个彪子是不是三十来岁,长得跟智取威虎山里的小炉匠差不了多少,腿短身子长,还是个斜眼儿的家伙?”

胖子点头:“差不多,差不多!不过他比小炉匠可张狂多了,拿着把砍刀,见人就砍……”

石八达没等胖子说完,夺过他的自行车就往学校里赶。


石八达知道这个长得像小炉匠的人是谁,他跟他打过一次交道。

那是夏天的一个晚上,石八达正在上晚自习,一个老师冲进教室喊,同学们快出来,有个小偷来学校偷东西,张老师上去制止,被他给砍了一刀。

石八达感觉这又是一个让自己出风头的好时机,没等别的同学反应过来,跳窗冲了出去。

在操场上,石八达看到几个老师手里拿着铁锨和扁担什么的,正进进退退地跟一个矮小但很结实的汉子对峙。

石八达掂量了一下对手的实力,感觉他是个老鼠,自己是只猫。

石八达从后面拍拍一个老师的肩膀,说,把你的铁锨给我。

那个老师一看是石八达,见到主心骨似的说声“好嘞”,站岗的士兵交接武器一样,郑重地将铁锨交给了石八达。

石八达像关老爷倒提青龙偃月刀似的倒提着铁锨,大步往小炉匠那边走。

小炉匠边后退边咋呼:“别过来,过来我弄……”后面的那个“死”字还没说出口,就横着身子倒下了——石八达的铁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他的一面脸上,耳朵都拍烂了。大家一拥而上,把晕晕乎乎的小炉匠按住,小炉匠才反应过来:“你们不仗义,打仗拿那么大的石头。”

从那以后,小炉匠再也没敢来学校。估计这次他是喝了张飞尿了。


在宿舍前面的空地上放下自行车,石八达走到宿舍门口,随手抓了一把铲垃圾用的铁锨,张口就喊:“小炉匠,出来!”

里面没有动静。

石八达又喊:“小炉匠,是爷们儿你就给老子出来,别在里面恶心我同学!”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藏在石八达后面的胖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扒着窗户往里一看,后窗大开,宿舍里不见了小炉匠。

石八达进去翻了翻,除了发现几个藏在床下哆嗦的同学,什么也没有。

石八达丢了铁锨正要往外走,迎面看见了站在宿舍对面的马一立。

马一立一下一下地拍着巴掌:“八达你熬出头来了啊,不用动手了。”

石八达笑道:“没文化,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你来干什么?”

马一立简单跟石八达说了一件事情,末了说:“豪哥在那个房东家喝酒,让我过来喊你,吴岳也去了。”

走在路上,石八达忽然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阵子我回家睡,至于过来找我吗?


坐上公交车,马一立哈着满嘴的白气说:“汤海不知道怎么搞的,到处躲。以前还找我,现在不找了。”

石八达的心蓦地一堵:“他连你妹妹也不找了吗?”

马一立嗯一声,脸色有些难看:“我妹妹现在谁也不见……那天我去我大伯家看她,她不出来。”

石八达哼道:“她干脆当尼姑去得了。”

“当尼姑?哦,裁缝老牟他老婆以前就是个尼姑,”马一立忽然拽了石八达的袖口一把,“那天我听桂英,就是老牟他闺女牟桂英说……”

“穆桂英?穆桂英她爹是宋朝大臣吧?”石八达故意逗马一立,因为他知道桂英对他有那种意思,他不止一次地看见桂英躲在她家玻璃窗后盯着路过她家门前的他看。

石八达不是不喜欢桂英,他是觉得她太小了,心里压根就不往那方面想。

回头想想,石八达很后悔当初自己没能保护好桂英,如果当初保护好她,我得到的就是一个令吴岳和马一立羡慕了几乎一辈子的“处女”。

有那么一阵,石八达时常有扛着锄头去汤海的坟头,把他挖出来鞭尸,替自己和吴岳报仇,替马波和桂英雪恨的冲动。

直到有一天,桂英有了外遇,去法院起诉离婚,石八达才释然,唉,娼妇,你有啥恨可雪呀。

现在,六十来岁的达叔理解了桂英。

桂英不是石八达想的那样。

少女时,桂英跟所有那个年龄段的少女一样单纯,成年后的她憧憬纯美无瑕的爱情。

在监狱,达叔看过很多书。

达叔记得有本书里这么说:夫妻的一方如果太过追求完美,会对另一方有很高的期待、很高的要求和很强的占有欲,敏感、患得患失,内心有着深深的不安全感。如果对方给不了想要的回应,就会表现出委屈、不安、恐惧、愤怒。这样的人,比较自我,爱自责、自卑、回避。

现在的达叔认为当年的桂英就属于上述那种人,而他自己则属于那种貌似强大的温柔、细腻、体贴型的。

以前,达叔觉得自己和桂英的性格会很互补,但是相处久了,彼此不契合的一面就暴露出来了。

达叔不喜欢桂英的敏感、逃避和沉默,最终导致了对她的冷漠。正是自己的折磨,才使桂英选择了离开。


“牟桂英,不是穆桂英,”马一立知道石八达在逗自己,指着石八达的鼻子说,“你就是块木头!牟桂英看上你了,你看不出来?”

“小白兔妹妹看上大灰狼叔叔了,能行?”石八达心不在焉地笑道。

“可倒也是……”马一立摇摇头,转话说,“牛嵩也完蛋了。大潮手下那帮‘皮子’在里面把他咬进去了,说他收‘皮子’们的保护费。”

“很好啊,这样他就没办法跟豪哥叫板了。”

“哪那么简单?老虎死了虎威还在呢,跟他一起的兄弟都不是一般人物。”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马一立嘿嘿两声,“我听我一个刚从看守所里面放回来的兄弟说,前天徐宁被警察抓了,押在‘二看’呢。我觉得他只要是在‘二看’就没什么大事儿,大案子直接发到‘一看’去。可也是,徐宁尽管杀了大潮,别人看来是个杀人罪,可是法律不那么讲,他这还真是正当防卫。刀子不是他的,他本身还被大潮捅了一刀,没办法才自卫杀人,跟故意杀人不是一码事儿。我估摸着,他杀大潮这事儿,弄好了也就判个三五年的光景。”

石八达摇头道:“那也不一定。我听别人说,徐宁‘作’得挺厉害,没准儿还牵扯别的事儿呢。”

马一立打一个喷嚏,拧着鼻子说:“徐宁‘牙口’好,不该说的他不会说。”

石八达忽然就想起了马一立以前“咬”他偷煤球、偷包子的事儿,脑子一乱,哼道:“牙口个吧嗒,没摊上事儿,都很能吹。”

马一立不知道石八达这是说话给自己听,接着说:“你还别不信。看守所和劳改队里真有好牙口的,跟江姐、李玉和差不多。”

石八达哼一声,把脸转向了窗外。

马一立怏怏地笑了笑,顺着石八达的目光看去,外面白茫茫一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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