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文学硕士、自由撰稿人、伪婚恋情感专家。
1
猫哥过年回家的时候感叹说:“我的小学不见了,我的老家也不见了,小时候逛过的街道也不见了......你说有一天,当我老去,会不会什么都不见了,只有我的记忆是鲜活的。”
跟猫哥比较起来,我还算是幸运的。
我的小学还是那所小学,不过改变了模样。
进校门不远的那株永远在夏季散发清香的老槐树被砍掉了,被砍掉以前,它已经长到很高很高,我站在二楼的走廊尽头,伸手就可以摘到它的叶子,细小的白花一串一串地悬挂在枝头,在微风里摇晃,响起轻巧的“哗哗”声。
我曾无数次一个人站在那里,凭栏望着我喜欢的那个小男生瘦小活泼的背影,以为可以就那样喜欢他一辈子,也希望他有一天猛然回头恰好可以看见我,能够读懂我深藏在若无其事的眼神里的爱意。
“眼波才动被人猜”的羞涩,如今是再也不会有了,叹李清照这神来之笔写尽初恋女子的羞羞哒。
也曾躲藏在这个角落里遥想我不可预知的未来,或者读一本书,一阙词......
那里曾经是我的秘密基地,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那一棵老槐树像树洞一样吞咽下了我的许多秘密,从来也没有告诉过别人。
中间的大池塘也被填建成了操场,隔着久远的时空,一俯身,清凉的水就漫到我的心里来,好像它从来也没有消失过一样。
就连“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第一节,伸展运动......”和“眼保健操现在开始......”的韵律和声音都仍然清晰如昨,仿佛我还是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学生。
池塘边的教室公寓被铲平了,有一排教学楼也被铲平了,一墙之隔的中学也被铲平了,但我一直记得那一道圆圆的门。
门的那一边就是中学,我一面做着无知的小学生,一面期待长大后的惊喜。
2
我的老家原址上修建了哥哥的房子,院子外的竹林如今成了嫂子喜爱的小花园和哥哥的车库,我们曾经吵嚷喧嚣地生活在那座小小的房子里。
记得过年的时候,无论经济怎样困窘,妈妈也总是要给我做或者买新衣服,款式也总是当年时兴的样子。
大年三十的早上一起床,妈妈就拿来新衣、新裤、新鞋给我穿上,站在椅子上,喜滋滋地看见自己一团簇新,有时给孩子穿衣服,仿佛是我和妈妈当时的样子被置换了场景,我仍旧是那个小小的,被妈妈无限疼爱的孩子。
爸爸妈妈很早就起来做汤圆,有红糖馅儿的,也有猪肉馅儿的,一年就只有过年可以吃汤圆,所以总是格外地盼望。
腊肉挂在灶上,被柴火熏得滋滋儿冒油,总是趁大人不注意揪下一块已经烤熟的肉来吃,后来吃过很多的美食,再也没有小时候美好的味道。
有朋友到家玩的时候,爸爸的笑话总是格外的多,如今却一个段子都想不起,只记得湮没在尘烟中的我们哈哈大笑的脸,真真的“少年不识愁滋味。”
做错了事,被爸爸抓着打,我不服气地抓住棍子不松手:“你为什么打我?我没有错。讲完道理再打。”
爸爸气得面色铁青:“老子打完再讲理。”
可是被打完,我已经觉得讲不讲理都不重要了,讲理是为了不挨打,既然已经打了还要讲什么道理?
小时候永远搞不懂大人的神逻辑,大人也搞不懂小孩的脑回路。
爸爸妈妈就这样在时光的洗涮下黯淡了颜色,我们却一点点鲜活起来,满是生命的光华。
3
小时候的街道很像一个Y形,从场的这头进去,却可以分两条道出来,每条道都顺着旁边的民房延伸到很远很远,现在看起来却嫌太短太短。
我却是顶不喜欢赶场的,觉得人太多,太吵闹,宁肯躲在家里看小说。
如今修了新的街道,高的楼房,宽阔的广场,我还是不喜欢上街,仍旧是宁肯躲在家里读小说。
从小到大的趣味倒是一点没变。
偷了哥哥借回来的各种武侠小说躲到无人的角落,看到天昏地暗,有过这样的阅读经历,“一窗昏晓送流年”这样的句子不用解释就能懂得。
市场上的货物更丰富了,大型的超市和菜市场也有了,跟大城市里的一样大,长得太像城市的农村对我渐渐地失去了吸引力。
跟男神话童年的时候,他还笑着说:“我看见你跟你妈到我们家的铺子上买东西,吓得转身就折回家里去。”
喜欢着一个人的时候,谁又不是怯怯的呢?
唯恐自己比对方低了些,却偏偏又忍不住看低也看轻自己。
我还曾经因为怕遇见他,拖着我妈不让她到他们家的铺子上买东西呢。
只愿自己在你的眼里永远璀璨。
太早的遇见也是注定了的遗憾。
4
有一天,当我们老去,所有的记忆都没有了,好像这个世界我们从没有来过......
会有这么一天吗?
也许不会的。
即便房子被推倒重建,街道被铲平拓宽,田地被修建成高楼、游乐场、超市、学校......记忆无所凭借,记忆也会一直清晰,包括所有的细节,虽然每个人的记忆会有所不同,某些对自己的生命有重大意义的细节和场景甚至会像用放大镜看一样,不会变得模糊,只会被时光的流水冲刷得如同光亮的石头,在岁月长河中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忘不掉的,终究不会被忘记。
不用担心。
除非有一天得了老年痴呆症。
我们的记忆一直比我们想象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