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的半生流年

        总是需要一个开头的,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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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恰逢其会,猝不及防。而故事的结尾也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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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她十六岁,他十七岁。同为辍学少年,她在饭店打工,他在饭店毗邻的工厂做学徒。初次见面,没有太多的印象,因为当时人多,他们厂里的人去吃饭,热热闹闹坐了一个包间。他父亲是厂里边一个领导,出来要开水时亲切的问了她的年龄,说她跟他孩子同龄,还说要给她介绍认识。就这样她注意到了他。过了不久是中秋节,她和小姐妹去厂子大院晒衣服时,他的父亲叫她们,送给她一斤月饼。在他住的地方看到他的床头挂着一面小镜子,原来也是爱美的男孩一枚。

        再后来,他们认识了。可以说,确定是他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这一生的恩怨纠缠。在那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们彼此心照不宣。时间一天天过去,周围的人看出了端倪,开他们的玩笑。那时真的是人生最美的年华,年少轻狂情窦初开,所有尘世的烦恼几乎与他们是绝缘的。遗憾的是,在他们还没有真正去拥抱这似甜还涩的初恋时,她便离开了饭店。她后来一直都奇怪,当时为什么不能因为他而继续留在饭店里。

        以后的日子她照母亲的安排去学了一门手艺,走的时候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更没有任何承诺。只是走了就是走了,现在看来,即使时光倒流,也还是这样,因为太年轻,所以不懂珍惜。那时他们也没有认真的去对待这事。第二年春天时,她和姐妹去城里,经过那里,他看到了她,骑着自行车一路追着她,她没敢怎么说话,倒被一起的姐妹看上了他,那时的大家一起幼稚,年轻,真好!

        到夏末时,原来在饭店的一个厨师过生日,晚上她们都去了,和饭店的所有人在一起开心的吃了一顿饭。中间她出去一次,看到他就在门口等她,这次她没有犹豫,大方的迎上去,后来想来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他第一次拥抱了他,告诉她见不到她时如何的想念。她如惊鹿般躲闪。至此,彻底明了心意。但年少,经不起太多的承诺,谁也不敢开口承诺。彼此只敢把这初萌的爱恋深藏于心底。

        后来,他们见面很少,一年也见不上两三次,便开始写信,信也不敢让父母知道,是让一个很好的闺蜜转的。那时的感情真的是执着,仅凭思念温暖年少的心。到了她十九岁的时候,她已经能撑起一个门店了,开了个小店。有了自己的收入,也有了一点自己的主意。夏末时原来在饭店做服务员的姐妹来找她,她们一拍即合一起去找他。因为他早已不在这上班,只能去他家。之前在这里上班时留意过他家的地址。他的家离她家有好几十里路。她俩骑着自行车一路打听着到了他的家,太远了,一路上几次都想放弃,是她的姐妹一直鼓励才终于到了,那时的她是那么的不坚定。却也扑了个空,他不在家。他的妹妹接待了我们,让她们等他。可她们也不敢多等,因为来时已经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路太远,只得匆匆回去。回去的路上在他们那个小镇里买了一件衣服,那件衣服她穿了好多年,看到那件衣服就想到了那些往事。

        国庆节前,他给她写了信约她国庆节去新乡找他,因为他已经在那上班了,可是信到了她闺蜜那里,闺蜜正和父母闹矛盾好多天没回家,信也没有按时转给她。等她看到信已经是节后了。对闺蜜有了些许埋怨,怪她没有及时把信给她,人生最美的时光最美的际会给错过了。她多次想象他在车站等得望眼欲穿的情境,事实上也真的是这样,后来他们见面时说到过这事,他确实等了一天,等到最后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看她真的没有出现才万分失望的离开。

        那年她十九岁,他二十岁了。按说这个年纪在他们的家乡有了恋爱关系是能被双方家长同意的,至少是不会反对。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不够爱,谁也不敢承诺。冬天时她又跟闺蜜去他家找他一次,这次他妈妈在家,很热情的让她们等他,说他五点就从镇上下班了。但她俩离家有好几十里路,所以也不敢多等,只得又一次不甘心的匆匆离去。在镇上坐了车,因为后来她们知道坐车了,可以把自行车放在车后面的那种小公交。车快要开时,他突然出现在车门口,原来他下班后在路边看到了她!她俩高兴得赶紧下了车,当时的心情激动得无法形容,因为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面了,都快记不得对方的容颜……身处寒风中也不觉得冷,却还在固守着矜持,天知道她心里有多么喜欢他,有多渴望见到他,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住不让自己的万般爱意流露于他面前,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天都黑了,她不敢多停留,尽管有万般的不舍!他怕她钱不够,给了他十五快钱,那时他身上也只有这么多了。但最后,谁也没有做出任何承诺,谁都没有说出口,也许,当时他们以为已不必任何承诺,以为可以抵挡一切!

        分开后,她在离家不远的生活小区开了个小店。其实自从她十九岁自己能单干后,就不再依靠父母了。她家庭条件很差,这也是她迟迟不敢对他有承诺的原因,她觉得自卑,不提这些还好,一想到这,就觉得没办法再跟他继续,甚至连见他都有些怯。那年她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长得很不错,再加上有手艺,说媒的不少,她也羞于让父母知道自己已心有所属,任凭媒人带来一个又一个的相亲对象,而心里始终有他的影子对每个人都不为所动。她在小区做生意,平时很少回家,那时有个几年前认识的男孩,对她很上心,为他过了个令她终生难忘的生日,她对那个男孩不排斥,尽管心里还是有他。那个男孩也是用了真心的,舍得为她买她喜欢的东西。这和他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同的。尽管有几年的感情依恋,可相对于一个经常见面又紧追不舍的男孩来说,她还是感到了他与她之间那未有任何许诺的感情的苍白。她落俗了,再深的山盟海誓也敌不过距离,何况他们之间有的是距离,没有的是山盟海誓。她与那个男孩陷入了深深的热恋中。男孩对她太好,用真诚,用深爱,她被他的挚情打动。是的,热恋中的男女都舍得给对方最好的。她曾对那个男孩说,认识你真好,我二十岁这年将会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年。那时的她,任由青春疯长,也不舍得掐掉那横生的枝枝蔓蔓。久了,他们性格上的缺陷便暴露无遗,开始还都互相迁就,再后来便少了许多温情。年少时,都以为青春无限,可以肆意挥霍,他们的故事还未等到家长的反对便戛然而止。她仍是很伤心的,毕竟曾经有那么多的美好回忆。她想到了他,在那个夏末她去了他的家。告诉他,她失恋了,他不知如何表达,她哭了说,还不是因为你,没有给我任何承诺,才让别人乘虚而入……

        再然后,他们便不再有任何联系。年少的初情终究是脆弱的,经不起太多的等待和缺席。她遵从了父母的意愿,找了个大她两岁的男孩,这个男孩对她也很好的。这次她是奔了结婚去的。她一直在想,又一直不明白,他对她不是没感觉也不是没感情,怎么就一直这样无动于衷,如果是这样,那便就此放弃吧,不能嫁她爱的人,那就嫁一个爱她的人吧。在她二十一岁的春天,她与那个后来成为她老公的男孩匆匆就订婚了。她要了五千块钱彩礼,这在当时是最多的。拿到钱的那刻,她仔细的数了一遍,她想,她把自己给卖了。

        之后的日子平淡无奇,她的婚期在当年冬季。她不时的想,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准备嫁了别人,他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她不止一次有过想要告诉他的冲动。那时还都没有通电话,在她想了无数遍之后,她决定还是要告诉他的。但是,他知道了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但她还是去了,在一个荷塘蛙鸣稻穗低垂的秋初,她最后一次去找了他。那时的她单纯,单纯到怎么都没意识到,为什么是她一直找他,而他从未主动过。

        最后那次到他家,正赶上吃午饭,他妈妈热情的问她还没吃饭吧,赶紧把捞出来的面条给她端来,他也在她身边坐下一起吃饭。那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在一起吃饭。也将是最后一次。她开玩笑的说,你们家种大米,以为来你家要吃大米的,没想到还是面条。他说,你来得正好,我们家今天改善了才吃面条,不然每天大米都不愿吃了。他家院子里种了好多花,是他妈妈种的吧,记得最清的是一种五星花,像一个个小小的红五星一样灿烂又热烈。他把她带到楼上他的卧室,给她看了他的像册,说了好多无关的话。他们都在心照不宣,最后,是她打破了原有的气氛,开口说,她已经要嫁人了,看他的反应。而他只是有了一丝惊讶,接着说,他也订婚了,女方是他们那的。还告诉她,对方家庭条件很好,个子也很高,跟他站一起到他耳朵那儿。而她,只有一米六,他,却有一米八多。

        这已经都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痴恋痴缠痴情都将结束!所有昼夜不息的思恋都将划上句号!所有的那些渗入生命的思恋都将被他强行归零!所有镌入骨髓的思恋都将被强行清除!所的所有关于他的一切……一切都将结束!


        从此萧郎是路人!

        或许情薄时,藕断丝亦断!

        在一阵尴尬的难熬的沉默后,他突然开口说,我有时真的恨你,我很想见见他,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得到了我得不到的!你怨我,可你有没有给过我一句话!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张口时他突然扑向了她,把她按在床上撕扯她的衣服。她本能的反抗,却终究没有他力气大,她索性停止了反抗,因为那终究是自己最喜欢最钟意的人!只是这样会对不起她的未婚夫所以才不愿顺从他。而他,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强迫她。她深深的拥抱着他,告诉他她已不是处女,那个人是她未婚夫。他说他可还是个处男呢,她说,留着给你的老婆吧,你不能对不起她的…………

        他俩紧抱在一起,静静的,谁都不再说话,她只是默默的流泪,他,只能默默的拥抱她。这是他们第一次有独处的机会,第一次像情侣一样拥抱。也只是像情侣,怀抱的人却都是属于别人的!他俩既庆幸最后保持了清白,却也后悔保持了这无奈的清白!如果当时他再坚持一下,或许将会是另一个结局。

        该分手了,尽管有太多的不甘不舍却不得不离!他送她出了门,他俩心里都明白,此一别即是陌路!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也不用再做任何挽回!走吧,走了便是走了!

        她婚期订在了腊月。她忙得每天都在跑,忙着购买结婚所需的一切。很少有闲暇,有天她突然梦到了他,她始终无法忘记他。她想起那次他给她十五块钱还没还他,她不想再欠他。她买了一张明信片,写上了她的婚期,还放到信封里十五块钱寄给他。她只是想告诉他,她在那天结婚了。从此就真的是路人了。

        从此,他们就真的没再见过。各自结婚成家生子,循着各自的轨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是,他仍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那抹轻愁浅哀,在各种不经意的时刻默默的淡入淡出。她有了女儿,她想,他也应该有了孩子吧,也不知是男是女啊……

     



        日子好平淡,她以为就这样了呢。只是慢慢的,她觉出了太多的不满意。她知道,当初的老公并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而对方也没有要成为她喜欢的那种类型的意思。但对她仍是不错的,她想只要她不追求更高层的精神和理想,这样的生活还可以不错的继续。但每个女人的心中,都会爱着一个男人的,也只会爱着一个男人的。她从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从不敢以客观的目光评价自己的感情,因为,那很容易的就能读出一个词:精神出轨!她被这个词吓到了,尽管她并未想过有任何不道德的行动,但,确实被这个词吓到了。

               



                    你我本缘浅

                    奈何我情深

     


        日子在一天天继续,她有过非常拮据的时候,有过非常失落的时候,也有过非常开心的时候。那时的他们,过得还算安稳,就和所有凡尘的小夫妻一样,品尝各种苦乐酸甜的滋味。

        在女儿大了一些后,她去了一家工厂上班。她循着两点一线按部就班的生活。平淡安稳中也最真,但生活就是这样,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你带来了意外,事隔多年,他们竟然重逢了!

        那天中午,她和两个女友下班回家,她们走在那条必经之路上,那条路正经过他们初识的地方。在她们走到她原来上班的饭店时,一辆面包车迎面疾驰而来。她一抬头,看到开车的竟然是他!而他显然也认出来了她!车速很快,擦身而过,她想,这真的是他啊。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回头一看,那辆车正在调头。没疑问了,真的是他!她想,她该怎么办?设想过无数的重逢场景,真到了眼前却不知所措。该怎么办?该说什么?电光火石间,他开的车已追上了她们!紧贴着她刹了车,那两个女友一看是她的熟人,飞也般的逃去,只留下了他俩。他从车上下来,她都不敢相信,这面前的男人是他吗?熟悉又陌生的脸,身材却发胖了太多,当年她记得他不是这样的,他只有二十七岁,身材却像中年男人般。她很自然的,叫了他的名字,问他来这干什么。他沉默了一下,问了她的近况。他俩都有了生疏,说话也有了保留。她问他,你怎么这么胖,他竟然有了一丝羞涩。那一丝羞涩,才把她的思绪从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拉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个青涩大男孩的影像里。他俩都不再说话,相对沉默。他打破了沉默,说要去火车站接货,时间马上就到,让她把电话给他留下。她说没有,那时她家真的没有电话。他不相信,以为她不想说。她也要急着回家,就这样,那么渴望的场面被他俩平静无奇的各奔东西,他向东去了火车站,她向西回了家。

     


        之后,她每天经过那里,都会重温那次见面的场景,也期望再见到他。可他始终没有再出现,或者说,没有再遇到过。


        就这样,虽然想念,却不得相见。匆匆见了那一面,还相对无言。她慢慢的更觉得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她把满怀的思恋都化作笔端的流墨。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深爱着他的。又过了两年,她辗转打听到他在郑州。那时的她觉得,想要见到他非得自己努力才行,不能再靠缘分的恩赐了。但见了他,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循着既定的轨道。她知道结果,却仍愿意为他奋不顾身一次。

        她二十八岁的正月,有个好朋友要去郑州打工,她觉得这个机会不能错过,在跟他老公沟通过后,她跟她的朋友一起去了郑州。当然,她跟她老公说的是去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她那木纳的老公对她非常信任,她也不会拿着老公的信任为所欲为。她的目的,就是想能看到他,别的都不作打算。在郑州的朋友的指引下,她真的找到了他的工作地点。在要到了他的号码后,她给他打通了电话,告诉他她就在郑州。他很惊奇,问了她的具体位置,告诉她马上会来找她。二十分钟后,他们见了面。她很高兴的,因为昼夜思念的人终于站在了面前,而他,虽有惊喜,但她仍能感受到他的失落,因为他的工作遇到了问题并很有可能丢掉这份工作。他很快的敞开心绪,向她诉说自己身边的点滴。他们不觉间除去了男女间的情义,剩下的只是老友般的关切。他俩在广场上坐了好久,迎着初春的暖风,沐浴着午后的阳光,音箱中正一遍遍的放着庞龙的那首两只蝴蝶,她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告诉他,要勇敢的面对挫折,要对他老婆好点。她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她一直都是渴望跟他在一起的……事过境迁,她知道是该深藏爱恋的时候了,知道是该祝福他的时候了,他生活得好,她便也觉得好。她突然想到二十岁时看的琼瑶的那篇水云间,男主深情得对女主说,我对你的深爱依然存在并永远不息,但我的爱已经升华……她想,这种不以占有为前提的爱应该就是升华的爱,这样也很好。其实,来的时候她本打算跟他住一晚的,现在却改变了初衷。即使真的留下,也没有了最初的情谊。但这样似乎更好,升华为经年不变的友谊,以友谊之名,互相守候。

        该分别了,这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见。他送他到车前,临上车时,她转身对他莞尔一笑,他也笑了一下,她说,一下午都没见你笑过,笑一下,一切都会好的!车开动了,透过车窗,看到他落寞的背影慢慢的融入熙攘的人流……


        回家后,他们开始了电话联系。她给他发了信息,对他说,愿与他永为挚友。她很快的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在火车上,目的地是厦门。她的泪水就那么瞬间夺眶而出,她知道,他们已是千里之隔了。到厦门后,他给她发了信息,告诉她已平安到达,令她不再担心。那段时间应该是他们联系最频繁的时候,他身处异乡,很多的不适,甚至想过回去。她一直鼓励。他慢慢的适应了新的岗位,情绪也不再低落。她知道,她该退出他的生活了,尽管他的妻子不在他身边也并不知情。但他却不想与她断了联系。之后又换了工作的城市,换了新的号码,但每次换号码他都会用新号码跟她联系。

       


            人生忙忙碌碌

            日子酸酸甜甜

            缘分简简单单

            感情真真切切

            联系断断续续

            惦记时时刻刻

            祝福永远永远

            幸福!快乐!

        这是过年时他给她发的信息,她觉得,这,足够温暖她。但却也仅仅是温暖。

        那段时间是她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尽管他们之间不谈感情。但只要能感知他的一切,她都感觉是幸福的。可是,生活从来不是顺风顺水,她这里出了事,是不幸的。那时她刚三十岁,生了二胎,是个儿子,在孩子四十天的时候,她的老公酒后失误,把孩子闷死了。她的世界刹那间天塌地陷。她不会哭,也不敢哭,因为孩子的爷爷癌症正在恢复中,怕刺激了老人病情恶化。她努力压制自己的痛苦,但那丧子之痛岂是能压制的!还不能对老公有任何埋怨,因为她的老公承受的痛苦更甚!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他很吃惊,有些不信,但还是相信了,因为她的口气悲痛欲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安慰。只是陪着她,在电话两端,默默的谁都不说话。她身陷万分悲痛中,他也痛在心上却无能为力。只得每天给她打电话,通了后,不知道说什么时候好,只能听着彼此的呼吸。过了两天,他给她打电话,让她去他那里,他想带她出来散散心。她有些犹豫,他以为她是没钱,说只要你能来到这里,什么都不用管,我会把你的所有费用都报销了。其实,她不是没想过去找他,但她不舍得离开老公和女儿,家里的两位老人都被悲痛深缠。并且很快就迎来人生中第二个噩耗,老公的父亲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本就身患重症又雪上加霜,两个月后带着深深的不甘和遗憾撒手而去!就这样,两个月的时间,丧子丧父,她老公几乎崩溃。他们夫妻是互相搀扶着走在那段黑暗如墨的日子里。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暗夜里如何饮泣,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着怎样的挣扎。那是他们人生中最难以逾越的悲怆深渊。那漫漫的长夜,是泪水和悲鸣的舞台,她,差点都撑不住,差点倒在黑暗里。

        还好,她还有他在耳边深深牵挂和关爱,就像那时他初到厦门时她对他的牵挂和关爱一样。随着时光流转,终于,她走出来了。因为日子总还是要继续的,她还有女儿,她要为女儿的快乐童年强作笑脸;还有父母,她不敢看父母为她心痛的苦涩的眼神。为了两个家庭的,她知道自己必须负重前行!她曾把自己的日子比喻成做葡萄酒,在酸涩的葡萄上面蒙上厚厚的白糖,就假装没有酸涩全是甜蜜。而最终酿出的是醉人肝脾的美酒。如果人生真的也这样该多好。但事实却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因为那时她急于再怀上一个孩子,来填满她失子的痛苦,可事实是,只要老公一靠近她,她全身亿亿万万个细胞都在极力抗拒,因为这是她的杀子仇人,她内心深处不只一次想到这个不能说出口的词。身体是最忠诚的,她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她好几个月都没有怀孕。她突然有些后悔的,那时他让她去找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去,如果真的在异乡重聚,彼此一定不会再坚持,万一怀上个一男半女的,也了却了今世的遗憾。何况他的基因是那么优秀。她带着这个有些罪恶的小思想,开始自私的幻化各种他们之间的可能。尽管,她有时清楚这是不对的。

       


        时光流逝得飞快,日子果真如老辈人说的,比树叶都稠。在那些密密绵绵的日子里,她衰老的有点快,她那刚刚三十岁的脸庞,刻划了深深浅浅的沟沟壑壑。她曾努力工作,用忙碌来冲淡痛苦。有句话说,时间是包治百病的良药,却出自庸医手。她深深的领会这句话的含义。在太多太多的时候,痛苦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攻击她最脆弱的地方,总是令她猝不及防。

        十个月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其实那时她都有些放弃了,一再的失败令她不敢再面对,可生活总会有惊喜,她品尝了太多的苦涩,她觉得,也该换换了。她的老公得知后喜极而泣,所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流的泪是含着甜蜜的。她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有点原谅老公了,至少没有从前那么的抵触。怀孕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即使不告诉他,他也会追问的。有时他的追问都令她有点压力,每次都失望,她都不忍心再说出那个结果了。但这次却不同了。他听到后有点揶揄的说,我又错过了一次机会,说完两个人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起来。这是近一年来他俩第一次在电话里放声笑,而更多的是无声和暗泣。她想,从此后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了吧!

        那以后的日子像是有了奔头,所有的人都慢慢释怀。他比以前更关心她了,她的饮食起居他都想过问下,他说就像自己的老婆怀孕一样。更完美的是,经过检查她腹中的胎儿是男孩!她曾想过不管男女都是上天的恩赐,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接受,但,生活在给了她无限的痛苦后,又给了她最完美的!

        以后的日子,她觉得时刻都浸润在无限的幸福中。同时被那么多的人爱着。她曾深深的想过,如果一辈子就这样下去,该有多么好。尽管她知道自己有些自私。她慢慢的都有些忘记了,她以为只要有他在耳边的关爱,永生不见也无妨。

        她的预产期越来越近,身子越发笨拙。他的关心却是从不缺席,除了距离。

        在那年秋天,在经历了全天下女人都经历过生产的不堪,在流尽了痛苦的泪水和血水后,她生了一个男婴。当医生把孩子抱给她看,她只敢小心的看了一眼,满脑子都是原来那个夭折男孩的影子,她真正的理解了什么叫喜极而泣,她哭的无声却泪流满面!

            恍如隔世……

            恍如昨日……

        那尚未被尘封的曾经过往的苦痛像洪水倾泄般刹那冲破了闸门!她无力去阻挡,任凭那苦水淹没自己,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水中的一片枯叶,在波涛骇浪中漂荡沉浮……

        还好,这次,她看到了一丝光明。她知道,这一丝光明会像燎原的火苗那样温暖照耀她的余生!


        过年了,她的小婴儿也五个月了,她几乎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怀中这个有着像小海豹般清澈眼睛的小宝宝。从没发现少了些什么,因为她的生活太充实忙碌了。她只是在她刚生完孩子时接到了他打来的问候电话,告诉了他已经生了并母子平安,之后便没再主动给他联系,即使接到他的电话也是说不了几句匆匆就挂了。她不得不被迫承认,他在她心中占的位置已经很小了。

        元宵节前一天,她在超市里给孩子买东西,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回来了,想见她一面。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还用想吗,他们俩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待彼此如亲人般。

        十分钟后,他们见到了彼此,那天他俩不约而同的都穿着黑色衣服。他身材依旧高大壮硕,她也因生了孩子多了些丰满。他们在超市的餐厅面对面坐着。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就像是普通的朋友般。她突然想起上次他们见面时也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早春下午。阳光很好,透过落地窗照在他俩身上,真的是一幅岁月静好的完美画面。

        他们默默对视,没有寻常男女的温情,剩下的却是疼惜。她看到了他鬓角新添的丝丝白发,他也看到了她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全是岁月所赐啊!他们都才是三十刚过的年龄,生活不易,坎坷难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男孩和清纯可人的小女孩都已走失在了凡尘沟坎间。他俩也无意慨叹岁月沧桑,因为她还牵挂着家中的小宝宝,而他,却是一幅欲言又止得样子。

        她懂他的心思,他想说的也是她想说的。但,都在等对方开口,或者说,都不愿先开口说出来。

        阳光太好,他们都不愿辜负这美好的一幕,都不愿先打破这固有的气氛。窗外有两只麻雀,在欢快的蹦跳追逐,他俩都被它们吸引,竟一时都忘记了所有。他若有所思的说,你看,那后面追着的必然是个公麻雀!她听到说,对,被追的肯定是母的!说完彼此相视而笑。他这才开始恢复了往常的语气,尽管他们在电话里也经常说话,但真的面对了,却有了些拘谨。他说,你现在多幸福,儿女双全,又有老公疼爱,我呢,就比较惨了,常年夫妻两地,而且还只有一个孩子,也不能常伴父母。所以打算不再去那么远了,留在离家近点的城市,也能照顾到家人。她说,我这是黑暗过后的光明,来之不易呢,还要谢谢你,一直对我的关心。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我想听听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他说,那我们肯定有默契的。那时太年轻,错过了就没有办法重来,谁对谁错也不用再深究。我也真的很感谢这几年来在外面的磨练,虽然吃了很多苦,但也看透了很多事。最好的就是,我和你,又重新爱了一次。至少我是这样感觉的。我的将来不会在懊悔中度过,我想起你,不会再觉得亏欠,我就想既然躲不掉的缘分,就把它一次用完,我第一次遇到你,只用到十分之九,剩下的那一分是我在一直没有得到你的许诺而保留的。这次再联系上,我用了十二分,除了补上那上次缺的一分外,又还了十分给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牵挂,你还欠我一分。这一世,我用尽了对你的情,你欠我的,下辈子再还我吧。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生活,我们今后,就永不再有来往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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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含着泪听他说完的。原来一直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兵慌马乱!他和她是一样的!

        他说的,跟她想的一样,有趣的是,他们还要分第二次。尽管他们也没有重来的意愿,但分开总比这样藕断丝连的好。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给她的那十二分,在她心里也抵不过她心中那漫长岁月积累的对他的爱。她也不愿再解释,有很多事,还是不要知道太清楚了。她早就决定下辈子跟他继续纠缠,他不说,她也会跟他许下承诺,许他来生再见的。她相信有来生。那时,她会拿着他那一分的情,在红尘中寻找他的身影。

        他看她只流泪却不说话,有点不知所措,也不敢再说话,那拘谨更加令他局促不安,她见他这模样突然笑了,她隐约看到了当年那个青涩男孩的影子,努力与眼前这个男人重合却始终徒劳。她又何尝不知道,有太多的事,不能做得太满,要留几分余地,而他俩已经是用尽了全力,她不敢再透支她的未来。她说,本来我是想给你写封信的,有些话当面说不出口的,文字会更传神些。但还没来得及动笔,这样也好啊,我们真的有默契,余生,就祝我们平安快乐吧!

        她伸出手拉了他的衣袖,他站起来,靠近她身边,使劲闻了下,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奶香,他说,真想抱下你,但不敢的。他们就这样站着,有人已经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俩了。他使劲拉住了她的手,他们知道,该分手了,这次,可真的就是分开了。

        余生,你要健康,要快乐,不要再想我……她说。

        你也是,要健康,要平安,要比我过得好,如果真的想我,就求缘分吧……他说。


     


        那天,午后的阳光很灿烂,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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