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怀恋故乡的冬雪。
记忆里,小的时候雪总是下得非常大。有一次运气极好,正好赶上天已经亮的彻底了,被一泡尿憋醒,极不情愿地爬起床来小便,推开去往厕所的门,眼睛顿时被一道耀眼的白光吸引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静寂无声,屋檐上,菜园子里,叫不出名字的树上,远处的山上,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白得耀眼,却让人心旷神怡。天空像是被云层铺满了似的,软绵绵的。仿佛这不是在下雪,而是有人在天上往人间撒棉花般了。
明明昨天还一如冬日般的死寂,可今天却突然焕发了生机,给大地注入了纯白色的血液。也顾不得返回被窝了,只管呆呆的看着。雪依旧在下着,也不知是何时开始飘落人间的,沉睡中的人们没能得到这个机会欣赏这番美景,我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我像发现了宝贝一般,急急忙忙穿好衣裳,便蹑手蹑脚向门外走去。推开门,一股寒风迎面而来,但这丝毫没能阻止我踏雪的雅兴。抬头看看屋檐,还密密麻麻的吊着细长的冰柱子,比隔壁家孩子挂在鼻尖的鼻涕要好看得多。使劲搓了搓那双冻得通红的手,便沿着自家门前那条羊肠小道走去。快乐的像只吃到了好骨头的狗,但又不大愿意闹出太大动静,偶尔一只小鸟飞来,叫唤着停在那被雪压弯的树梢上,雪便窸窸窣窣的掉落下来。我心里便默默祈祷鸟儿能够安静些,这样的景致容不得一丝声响的呀!
我一边走,一边数着自己的脚印,想留又不大愿意留下自己的脚印子,但想到自己是第一个留下脚印子的人,心里还是很开心。若是那个时候识字,我想我极有可能会在那空白的显眼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大名吧。也许还会吟诗一首: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只不过我并非生在那动荡不堪的明末年间,这里亦没有小舟供我游玩。但我想,我与诗人的心境是差不多的吧,唯一的差别就是他能作诗,而我只能数着自己的脚印子。
大部分时候还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现在想想,还得感谢当初那股猛烈又淳朴的尿。每逢下雪,便待在屋子里,一家人围着火炉,有的没的说着话。水壶里烧开的水一壶接着一壶,水烧开时发出的声音特别难听,像是人打呼噜的声音。不过听着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品上一杯菊花茶,又是莫大的享受了。我总不大安分,喜欢时不时望着窗外的雪,生怕这雪没人欣赏似的。偶尔一阵寒风透过窗户灌进来,就更没人愿意走出去了。
常常大雪过后,到处是人的脚印子。倘若雪下得够大,各家各户还把自己门前的雪给扫了,这实在是一件败兴的事情。其实感觉没那个必要,耗费大力气不说,那雪被那些生锈的铁锹给折腾的看相又大不如从前了。好不容易来人间走一遭,本想装扮一下大地,却无故遭受这样的对待,真替雪儿喊冤。哪怕是把雪给抛回天去也行呀,也算是风风光光回娘家。诶!
这几年,雪似乎越下越小了,下的次数也一年比一年少,最后索性不下了。我想这雪是有高洁的品性的吧,早些年遭到我们近乎冷血的对待,热脸贴了冷屁股,再不来了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它来与不来都没多大关系,也没几个人真的想看的。人们想看的是那些未曾看过的、并且看后不会造成麻烦的东西。
这样一想,雪真的可有可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