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一大宗师》,里面为了给宫家拿回名声宫二奉道断后,在火车站打赢马三,她说了一句:“话说清楚了,不是你还的,是我自己拿回来的。”在我看着六爷郑重其事剃着头,擦着刀,我就想起了这一段。
在这里,我还不想提骨气,不想提规矩,不想提信仰,我就想说说有没有必要这回事。
划了别人的车,六爷先给自己儿子一脚,再说“儿子还不了的他爹还”;还要再赔一百万,六爷自知还不起,以茬架“一事了一事”,后来补一句,“如果我赢了,这钱能还上多少我还多少”。其实这群富二代并不是想要他的钱,想打架,他们只是想给丰足却无趣的生活中多些笑料,给一个眼神都不明亮的老头一些颜色瞧瞧。他们要做的,纯粹是伤尊严的事。
这个世界上最容不得的就是较真的人,你认真了,你就输了。你不小心踩了别人的脚,别人大呼一声招了旁人的眼光,你说他真会做戏哪有那么疼,一句道歉没了资格让别人听着;你看柴静的穹顶之下,存了12369,但看到餐厅不合规的烟雾或者泥土车乱进出大院,也只是捂鼻走开;你坐计程车刚上车就忘了拿东西,下车还是给了起步价,别人说你矫情;你过节给自己买花买礼物,别人觉得大题小做,不过节才是老实质朴的代表,我不过节代表我实在。
你说六爷真的要必要茬架么,没必要,他一个三条血管全部病变的老头,跑两下喘的快见圣光,别人都劝他斗不过的,其实是劝他,没必要。
但在他荒芜倔气的人生里,最瞧不起的就是——没必要。他挂念自己的时代,挂念那个爱憎分明、侠义当道的岁月。他没有必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连他自己也会说“这些生瓜蛋子一不注意捅死两个怎么办,他们没有分寸,别害了人家”。
他明白,这个世界讲法制讲文明,但他不明白,这个世界愈发阳奉阴违。
曾经有篇文章里提到了
“仪式感对于生活的意义就在于,用庄重认真的态度去对待生活里看似无趣的事情,不管别人如何,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把事情做好,才能真真正正发现生活的乐趣。”
你会发现,很多你认为固执保守的人,他们对生活的追求高度实在精良。
在儿子晓波嘲弄六爷只会吹嘘却只有一个破小卖部,六爷说难道老祖宗留下的全没件好么;六爷讨厌别人叫他大爷,顶烦年过半百就成老人的说辞;游人问路,他教育别人要懂尊卑别张口就是喂喂声;富二代满嘴粗口指着他鼻子,他说你别满嘴粗话;看到别人跳楼,一群内心猥琐的人哄闹,他气得心脏病发。他说,这些是坏人。
就像我爸,从小就跟我说,要和好同学交朋友,不能欠别人的钱,不要贪小便宜。当时听这些难免可笑过时,这世上讲的是人际,是圆滑,是容器人,我怎么能做出那么死板的事。有一次我爸莫名大发雷霆,把我和我妈关在家外面怎么都不肯放我们进去。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向别人借了钱却没有立即还。后来,即使只能天天吃饺子,我也没向谁借过钱了。我不会去试吃路边的东西,就算是酒店前台的糖我都很少拿,有一次买了很难吃的橘子,旁边的人说在你试吃第一口的时候我就知道,多难吃你也会去买。
因为这些没必要的破情怀,我曾经也看不上自己。
对生命的敬仰,对老幼尊卑的重视,对国家的平民责任感,对绝对公平的捍卫,六爷,把这些“没必要”的情怀当信仰来爱惜。
这些不能让你赚到钱,不能让你的孩子赞成你,不能让你兄弟情义长存,不能让这个社会给你颁个“最美老炮儿(流氓)奖”,甚至不能让你活得有尊严。
但至少这信仰,成了舒坦,成了人性。
虽然也有人说他虚伪。一边叫人尊老爱幼,一边乱闯别人房子揍人室友;一边说规矩,一边就会拿“我是你爸爸”来强迫自己的儿子。但是,这一切在看到本质后都显得有些可爱:六爷拥有一种纯真,他小心翼翼藏着那份与外表不符的善良,生怕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和柔软。所以在和儿子一番争吵后,他大叫“你是我爹,要不我给你跪了”,没人用刀子驾着他,他都会委屈的哭了。
看完这部戏,我跟我妈说,如果我爸没做那行,他可能也会这么做。以前动不动就打架惹事的人,现在也会说自己老了,“不行(háng)了”,一直以坚韧伟岸形象出现的身影,有一天你会看到他蜷缩在沙发上抽烟。但我相信,六爷的精神活在他们的骨子里,即使他们说对这个社会失望,说不管凡事只要看体育频道,如果有一个六爷挥刀站起来,他们也会跟着去茬架的。
他们最要面子,也要成里子,但这有你这个臭小子。你以为他不爱你,你以为他只是想发泄冷酷的控制欲,你以为他只是个吹牛逼道从前的糟老头。但出事了,心碎了,被骗了,他们宁愿挨巴掌也要去换回你的安全无恙。
六爷最后举起刀,向看不顺眼的恶势力跑去,跑到一半他昏了头,跑着跑着他满头大汗白发刺眼。小飞开头骂这个装大爷的小老百姓是“猴子派来的逗逼”,现在他挺直着身体,默默流泪。我想,他知道,凭借权贵,凭借年轻,你根本没有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拿这些去攻击一个老爷们,你打不倒他,你只会被他征服。
因为那一点没必要的破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