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看,那个癫子又在楼下翻垃圾桶。”周末清晨,在阳台晾衣服的女儿,向坐在一旁削甘蔗的我随口说了一句。
我下意识放下水果刀和手中削到一半的那根甘蔗,拍了拍身上的甘蔗皮,起身探头往楼下看去。
老王又来了。
透过老花眼镜,我能够看到他左手提着一个脏兮兮的灰色破蛇皮袋,右手娴熟翻着大垃圾桶里的废弃物,他有条不紊将那些废弃物从垃圾桶里一点一点捞出来,看看是不是能吃的,或者能用的,如果是,则装进那个破破烂烂的蛇皮袋里,如果不是,则会被他堆在一旁,直到他将垃圾桶清空。
然后老王又拾起一旁掏出来的废弃物,一点一点往垃圾桶里塞回去,时不时再看看手中拿的垃圾,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遗漏什么宝藏。
高楼俯瞰,我看不到老王的脸,只能看到他那堆满污垢且凌乱的长发,以及那身厚重的黑色破布棉衣。
但我知道,那人就是我认识的老王。
从小平房开始,我和老王便是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做了四十多年的邻居,尽管现在小平房已经变成了电梯房,但我仍旧生活在这里
不过,老王却早已孑孓独行,四海为家。只是漂泊不定的他,总会隔些日子又回到这里,似乎冥冥之中有所羁绊,所以我总还能看到他。现在镇里的人给他起了新的名字,大家叫他癫子。
叫他癫子的,也包括我那从小在县城读书,后来又去了大城市上大学的女儿,她似乎已经完全认不出来楼下的癫子就是以前隔壁那位王叔叔了。
但我还认得,毕竟他是老王。老王并不是癫子,至少以前不是。
记得那年正月十三,还未出宵,老王怀着二胎的媳妇大半夜偷偷跑了回来,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圆鼓鼓的,气喘吁吁。“老王,有个人在你家门口,是不是你媳妇回来了?”说来也巧,那晚我和老王去隔壁村看渔鼓,打着手电筒悠哉悠哉回到家,也快半夜。
“我看看?”老王半信半疑从我手里拿过手电筒,对着屋门口一照,再仔细一瞧,屋门口那胖墩墩的人儿坐在小板凳上来回搓着手板,可不就是他的媳妇香兰。“兰儿?你咋自个儿跑回来了?”老王吓了一跳,赶紧跑到屋门口,扶起了香兰。
“有些日子没回家,想你和妞妞了。”香兰一脸的委屈地抱住了老王,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嗔怒地捶打老王的后背:“你死到哪里去了,打家里电话没有人接,我就自己搭车回来了,回的时候太恼火,钥匙也忘带了,呜呜……”
“不是跟你讲过,这两天计划生育查得严,我爸妈又把妞妞接到农村去了,叫你过两天再回来,你偏着急!好了好了,莫哭了,可别把我儿子冻坏了,开门进屋去。”老王把手电筒递给我,笑着摸了摸香兰的肚子,赶紧领着媳妇进了屋。
天真冷啊,虽然没有下雪,地上早已结了厚厚的一层霜,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便也赶紧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