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愤怒

上周三在女儿上早教的地方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男孩子屡次向我女儿询问是否能玩她正在玩的玩具车，都被我女儿拒绝了。男孩子的外婆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指责我女儿：这个玩具是公共的，大家都可以玩，你玩了这么久，该轮到弟弟玩了，而且弟弟准备走了，你应该让给弟弟玩，你不能老霸着，要学会分享。说话的语调越来越高，把话撂完就带着外孙走了。我女儿被吓呆了，一句话也没有回。我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等男孩子的外婆走了我才反应过来去到女儿身边。

我把她抱进怀里，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我慢慢抚摸着她的背和她说：曦曦，妈妈陪着你，你刚才被吓到了，有点害怕是吗？

她点头不说话。

爸爸在旁边安慰：曦曦，爸爸觉得你没有错。

我也继续：嗯，妈妈也觉得你没做错。妈妈看到你非常的遵守规则，妈妈知道在幼儿园其中一条规则就是里谁先选择的玩具谁先玩，其他小朋友如果想玩是要等待的，所以妈妈觉得你拒绝别的小朋友一点错也没有。你也不是一个不会分享的孩子，平时你的玩具和零食很多都会分享给你的小伙伴们的，对吗？刚才被那个奶奶这样说，你更加委屈了是吗？（看到她的情绪，她说不出来的时候帮她说出来）

她的眼泪开始哗哗的流。

我抱紧她：爸爸妈妈都觉得你没有做错，我们都在这陪着你。（继续肯定和支持她）

过了一会，我感觉她渐渐平静下来，身体也柔软下来。

我问她：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

我继续问她：我刚才看到你在玩玩具车的时候中途是有离开去，那个弟弟问你的时候你就马上回到玩具车那里是吗？妈妈想问问在幼儿园是不是也是可以这样的？就是暂时离开以后，那个玩具还是算是你先选择的？

她开始开口说话，小声的：嗯，如果我需要喝水或者上厕所，或者有其他的事情，我可以请老师或者其他的小朋友帮我保管。回来以后还可以继续玩的。我归位了，他们就可以选择了。

我假装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所以你看，你没有做错，是吧。（从事实中让她看到自己没有错）

她的力量开始回来一点了，这次的点头更加有力，并且离开我的怀抱，看着我的眼睛。

我再继续：但是妈妈也看到，在这里，玩具都没有归位的说法，这里很多小朋友甚至大人也不知道我们幼儿园的规则的，这和我们幼儿园很不一样，下次如果还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能做些什么？（引导她想办法）

她想了想：我离开的时候可以让你帮保管玩具。

我马上肯定她：嗯！这真是个好办法，你以前不是也这样做的吗？让我帮你保管玩具，是吧？（让她意识到她以前就是这样做的，她也做得很好，我会一直支持她）

我又继续说：曦曦，妈妈也想和你道歉的是在你害怕的时候我没有马上来到你身边，让你受委屈了，我知道在那个时候你肯定是特别希望爸爸妈妈马上过来陪着你的，对吗？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会马上过来站在你身边的。

她的眼睛再次湿润起来，一边哭一边点头。（想法被说中了，我也仿佛在安慰我的内在小孩，当我作为孩子时，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和期待，希望第一时间得到父母的支持）

我静静地抱着她，爸爸也在旁边陪着，直到她身体开始有一些动作，我再次和她确认：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眼睛开始看向别处。我知道这件事在她那大部分已经释怀了。

可是！对于她来说算是一个事件的结束，对于我来说并没有！我开始和自己过不去了！

我一想到我刚才的反应，我就开始对自己生气，自责。我当时就在旁边，从头到尾目睹了我女儿被那个奶奶指责的过程，可是我却没有任何反应。就仿佛那不是我的女儿一样，一般正常的妈妈的反应不应该是像母鸡护仔一样挺身而出的吗？我为什么会这样？

当我带着这个疑问去看自己的时候，我看到我自己的情绪：愤怒，害怕……在很多的场合，相似的事件，这些感受就像被捆绑在一起那样“蹬”的一下就跑出来了。这些情绪的背后有一个过往的很多经验形成的一个脚本：我不能生气，这样事情会更加糟糕。

我甚至还在说服自己：孩子的部分你真的已经处理得很好了，至于那个奶奶的部分就算了吧。

可是就是过不去！从早教中心回家的路上在难受，睡觉前也在难受，就连做梦都在梦到这个事情！早上醒过来还在难受，事件在脑海挥之不去，感受也在身体里乱窜。感受没有被看到/说出，人就没办法平静下来。

我开始在理清思路，做决定以及行动起来：

我决定下周三带女儿去上课时找那位奶奶去做一个表达。

我要做的：1.把我的决定告诉女儿，告诉她我要做的事情是什么，问问她的想法。（她同意我的做法）

2.打电话去早教中心问清楚那个男孩的名字，记下来。

3.周五在三人小组练习的时候做表达愤怒的练习（谢谢我的同伴们给到我的接纳和支持）。

4.一边等待下周三的到来一边继续练习（每一次的练习我都在身体里去体验那个愤怒的感觉，那个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是有力量的）。

所以，当我和女儿再一次来到早教中心，我还没把鞋子放好，我女儿就碰碰我的手，小声说：妈妈，我看到那个男孩子了。

我说：我知道，我也看到了，等我放好东西，我们一起过去说。

再接下来，我把练习好的话对着男孩子的外婆说了出来：xx外婆，我是xx的妈妈，上周三你的外孙想玩玩具车，被我女儿拒绝了几次，你为了外孙说了我女儿，还把我女儿说哭了，你这样做我是很生气的。请你不要以一个长辈的姿态去教育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自己教，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来找我说。最重要的是我女儿并没有做错什么。

外婆估计觉得有点诧异，表情超奇怪的，讪讪的回了一句：哦，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在后面的观察中，我感觉到男孩子的外婆也是会不舒服的，当她的外孙被我女儿的游戏吸引过来的时候，她会带着情绪把她的外孙拉开。我甚至听到外婆会对男孩子说：让你滚你就滚。

在这个过程中对老师的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愤怒就是“不”，它告诉别人我们的界限，别人说不，我们就尊重别人的界限。可能刚开始这样做，别人会不舒服，但从长远来看这是对关系有好处的，否则每天吵来吵去谁都不舒服。”

因为我表达了愤怒，表达了我的界限，当我再看到我女儿和那个男孩子的互动的时候我可以很平静，反之如果我不表达，也许我会把我的愤怒转向，最大的可能是那个男孩子是我愤怒的一个出口。

关于表达，在课堂上有经常听到两个词：愤怒的表达、表达愤怒。我头脑上是理解了，可是却不得其意。而这次的事件和体验让我有了很多的学习和突破。愤怒的表达是我带着很多的情绪去指责，去发泄；表达愤怒是我告诉别人他这样做我是会生气的，是告诉别人我的界限在哪里。

也许我说的做的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是那是将来我可以学习成长的空间（我知道经过多次的练习和体验，我以后肯定能在事件发生的当下做出更合适的反应）。但是这次，表达愤怒，我跨出了有意义的一步。这本身就是值得为自己感到骄傲的。